星光散去,剧烈的空间传送带来的眩晕感久久不散。巨岩趴在地上,粗重地喘息着,背上还牢牢驮着昏迷的石瞳长老。另外两名自由之刃战士——一个名叫“灰鼠”的瘦小斥候和一个失去左臂、伤口草草包扎的壮汉“铁臂”——也挣扎着坐起,茫然地环顾四周。
清新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泥土、青草和某种不知名花朵的淡雅香气,纯净得没有一丝一毫荒蚀的腐朽味。夜空中,银河流淌,繁星璀璨夺目,每一颗都仿佛触手可及,洒下柔和的清辉,将大地照亮。
他们身下是柔软厚实的草地,远处是起伏的、笼罩在夜色中的山峦轮廓,更远处似乎有潺潺的流水声传来。浓郁得化不开的天地灵气自发地涌入他们干涸的经脉,滋润着他们近乎枯竭的身体,修复着沉重的伤势。
这里……是哪里?
天堂吗?
还是另一个未知的界域?
“长老!桃生姑娘!”巨岩猛地回过神,小心翼翼地将石瞳放下,又连忙去看旁边的桃生。
桃生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眉心那点七彩印记也黯淡无光。强行燃烧神魂和本源开启古道,几乎抽干了她的一切。此刻的她,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巨岩笨拙地探了探她的鼻息,虽然微弱,却依旧存在,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又立刻提了起来——如此重的伤势,在这陌生之地,该如何是好?
“我们还活着……我们真的逃出来了……”灰鼠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伸手抓了一把地上的青草,感受着那真实的触感,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铁臂则用独臂狠狠砸了一下地面,虎目含泪,那是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对牺牲同伴的悲恸。
短暂的喜悦和悲伤过后,巨大的茫然和紧迫感迅速笼罩了三人。他们打量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警惕着未知的危险。石瞳长老重伤昏迷,桃生力量耗尽濒危,他们三个也个个带伤,战力十不存一。在这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他们如同新生儿般脆弱。
“必须立刻找个地方藏起来,救治长老和桃生姑娘!”巨岩作为现在唯一的领头人,强压下纷乱的情绪,沉声道。他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树林,边缘还有几块巨大的岩石,似乎可以暂时藏身。
“铁臂,警戒!灰鼠,帮我一把!”巨岩背起石瞳,灰鼠则小心地抱起轻飘飘的桃生,三人踉跄着,以最快的速度躲入了树林边缘的岩石后面。
确认暂时安全后,巨岩将最后一点清水喂给石瞳和桃生,又拿出据点带来的、所剩无几的伤药,给铁臂重新处理断臂伤口,自己也简单包扎了一下。他们的药物对石瞳长老燃烧本源的重伤和桃生神魂枯竭的状况效果甚微,但聊胜于无。
“接下来怎么办?”灰鼠看着昏迷的两人,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助。他们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大部分同伴,领袖重伤,唯一的希望(桃生)也危在旦夕。
巨岩看着夜空中的繁星,努力回忆着墨菲曾经教过的一些粗浅星象知识,试图辨别方位,但这里的星空与他认知的任何一个星图都对不上。
“等天亮。”巨岩咬牙道,“天亮后观察环境,寻找水源,最重要的是……找到人烟,或者至少找到能救他们的草药。”他看了一眼桃生,“桃生姑娘懂得多,等她醒了,或许有办法。”
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和祈祷。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夜空中的星辰渐渐隐去,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曦穿透林间的薄雾,照亮这片土地时,三人被眼前的景象再次震撼。
这是一个他们从未想象过的世界。草木丰茂,生机勃勃,远处的山峦青翠欲滴,林间有鸟儿清脆的鸣叫,空气清新得令人心旷神怡。与枯寂荒原那永恒的死寂与灰暗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神国。
然而,这份美丽之下,也隐藏着未知。这里的植物大多奇形怪状,许多他们从未见过。空气中弥漫的灵气虽然浓郁,却似乎也蕴含着某种他们不熟悉的、更加活跃甚至带有野性的法则波动。
巨岩让灰鼠留下看守,自己带着伤势稍轻的铁臂,小心翼翼地在附近探查。
他们很快找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水质甘甜,蕴含着微弱的灵气。他们狂喜不已,尽情畅饮,又用皮囊装满了水带回藏身处。
在溪边,他们还发现了几株散发着温和能量波动、叶片呈心形的紫色小草。巨岩依稀记得墨菲提到过某种类似的、能温和滋养神魂的草药,便小心翼翼地采摘了一些。
回到岩石后,他们将草药捣碎,混合清水,试图喂给石瞳和桃生。
药汁滴入桃生苍白的嘴唇,她毫无意识的吞咽了几下。或许是这异界的草药确实有奇效,或许是她自身强大的生机本源开始自发吸收周围浓郁的灵气进行修复,过了一会儿,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桃生姑娘!”巨岩三人又惊又喜,连忙围拢过来。
桃生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许久才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三张写满担忧和疲惫的粗糙面孔,以及透过树叶缝隙洒下的、陌生而温暖的阳光。
“这……是哪里?”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们成功了!桃生姑娘!我们通过那个通道,逃出来了!这里……这里好像是一个新的世界!”巨岩激动地解释道,虽然他自己也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桃生怔了片刻,混乱的记忆逐渐回笼——惨烈的战斗、石瞳长老的舍身、狂暴的乱流、燃烧的祭坛、璀璨的通道……还有最后那一刻,灵魂深处感受到的温暖共鸣……
哥哥……我好像……离你更近了……
她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剧痛,半点力气都使不出。
“你别动!你伤得很重!”巨岩连忙按住她,“石瞳长老也昏迷不醒,我们……”
桃生这才注意到旁边昏迷的石瞳长老,感知到他体内那近乎熄灭的生命之火和燃烧本源后的惨烈状况,心中一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内视自身。情况同样糟糕,神魂枯萎,经脉破损,生机几乎断绝。但幸运的是,这个世界的灵气无比浓郁纯净,而且似乎与她体内的生之力格外亲和,正自发地、缓慢地滋养修复着她的伤体。眉心的圣树叶片也沉寂了下去,但在吸收着灵气,微微发热。
“水……还有……刚才的药……”桃生虚弱地说道。
巨岩连忙将水囊和剩下的药汁递给她。
喝了些水,又服下药汁,桃生感觉稍微好了一点。她仔细感知着那药汁中的能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草药的效果,似乎比荆芥姐姐炼制的某些丹药还要温和有效,而且更易于吸收。
这个世界的物产……很不一般。
她再次闭上眼睛,全力运转起那几乎停滞的功法,疯狂吸收着周围的天地灵气。如同久旱逢甘霖,她的身体如同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灵气,修复的速度陡然加快!
巨岩三人不敢打扰,紧张地守在一旁。
约莫一个时辰后,桃生的脸色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她再次睁开眼,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
“帮我……把长老扶过来。”她轻声道。
巨岩连忙照做。
桃生伸出手指,轻轻点在石瞳长老的眉心。她此刻没有力量为他治疗,但她的灵觉仍在。她仔细感知着长老的状况,越感知心越沉。
本源燃烧过度,神魂濒临消散,体内还有荒蚀之力残留的旧伤……情况极其危急,寻常手段根本无力回天。
或许……只有这个世界的某些特殊灵药,或者她恢复部分力量后,结合圣树叶片之力,才有一线希望。
但她没有说出来,只是对巨岩道:“长老需要静养,需要非常特殊的灵药。我们先要活下去,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再做打算。”
巨岩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桃生的指导下,三人用树枝和藤蔓制作了一个简易担架,将石瞳长老小心地固定在上面。桃生也恢复了些许力气,可以勉强自己行走。
他们沿着溪流向下游走去——按照桃生在那方世界学到的常识,下游更容易遇到人烟。
一路上,他们更加仔细地观察着这个新世界。这里的生物似乎也格外强大,他们看到过拳头大小、闪烁着磷光的蝴蝶;看到过能在树木间跳跃如飞、皮毛如同闪电的小兽;甚至远远听到过一声震人心魄的、不知名猛兽的咆哮,吓得他们立刻躲藏起来。
他们也发现了更多奇特的植物,有些蕴含着充沛的灵气,有些则带着剧毒。桃生凭借敏锐的灵觉,辨认出几种能快速恢复气血和灵力的果子,几人采摘食用后,状态果然好了不少。
这个新世界,既充满机遇,也遍布危险。
走了大半日,太阳开始西斜。前方地势逐渐开阔,出现了一片广阔的草原。
而在草原的尽头,依稀有袅袅炊烟升起!
有人烟!
四人精神顿时一振,加快了脚步。
然而,随着距离拉近,他们的心又提了起来。那炊烟升起的地方,似乎并非繁华城镇,而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简陋的村落。木质的栅栏,低矮的房屋,风格与他们所知迥异。
村口似乎有守卫,穿着简单的皮甲,手持长矛。
是友善?还是敌对?
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他们不敢有丝毫大意。
“我先去探探路。”灰鼠自告奋勇,他的潜行技巧最好。
片刻后,灰鼠脸色古怪地回来了。
“怎么样?”巨岩急忙问道。
灰鼠挠了挠头,表情困惑:“他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好像不是我们知道的任何语言!而且……他们看起来好像很……警惕?我看到村里有人练武,气息都不弱,至少都有炼气期的样子。”
语言不通,武力不弱,态度警惕。
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桃生沉吟片刻,道:“我们没有恶意,是落难至此。表达善意最重要。把武器都收起来,巨岩,你和我过去,灰鼠,铁臂,你们先隐藏好,照看长老。”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虽然破损,但尽量显得整洁。然后,她从旁边摘了几株这一路上发现的、蕴含着温和生机、适合普通人调理身体的草药,握在手中。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巨岩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走向那座笼罩在夕阳余晖中的、陌生的村落。
希望,这一次,幸运能站在他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