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剧痛从左腿蔓延开来,如同无数根毒针在不断穿刺、腐蚀,每一步踏出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苦。李长生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混着之前沾染的灰尘不断滑落。
他几乎将所有的净阴之气都用来压制腿上的伤势和维持奔跑的速度,丹田内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下一种近乎枯竭的虚弱感。肩上,救下的少女小蝶气息微弱,身体软软地垂着,似乎已经昏死过去。
身后,尖锐的破空声和愤怒的呼喝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至少有三道强大的气息死死锁定着他,其中一道尤为阴冷恐怖,定然是那名红袍主祭!
不能停!绝不能停!
长生拖着一条几乎麻木的伤腿,在赵府错综复杂的园林假山、亭台楼阁间亡命穿梭。他不敢走直线,只能凭借之前潜入时模糊记下的路径和本能,不断改变方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阴影和障碍物来阻挡追兵的视线和攻击。
嗖!嗖!
几道漆黑的风刃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将一旁精心修剪的花木齐根斩断!又有几枚散发着腥臭味的骨钉钉在他刚刚闪过的廊柱上,冒起滋滋白烟!
攻击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近!
长生猛地扑入一座假山后的阴影里,暂时隔绝了追兵的视线。他剧烈地喘息着,肺部火辣辣地疼,左腿的伤口不断渗出黑血,将裤腿染湿了一大片。
这样下去不行!他带着一个人,速度大打折扣,迟早会被追上!必须想办法摆脱追踪!
他脑中飞快闪过《幽冥通天录》中那些关于隐匿、逃遁的零碎法门,但大多需要修为支撑或特定材料,此刻根本无从施展。
等等!材料?
长生猛地想起怀中那盏半损的引魂灯!这东西能吸纳阴气,或许…
他来不及细想,追兵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他一把掏出那盏冰凉邪异的灯盏,也顾不上它是否有害,尝试着将左腿伤口处不断逸散的那股阴毒邪气,连同自己最后一丝残存的净阴之气,疯狂地注入灯盏之中!
嗡!
引魂灯残破的灯身猛地一震,表面那些诡异的符文竟短暂地亮起微光,仿佛一个饥渴的旅人遇到了甘泉,产生一股微弱的吸力,竟真的将长生腿上的部分邪毒和溢散的气息吸纳了进去!
虽然无法根除伤势,但那腐蚀般的剧痛顿时减轻了不少,更重要的是,他周身因奔跑而无法完全收敛的气息,竟被这邪异灯盏短暂地吸收、掩盖了大半!
就在此时,两名红袍教徒已追至假山两侧,封住了去路!
“鼠辈!滚出来受死!”一名教徒厉声喝道,手中凝聚起一团扭曲的黑气。
长生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引魂灯对准另一侧那名稍远处的教徒,虚晃一下,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扛着少女朝相反方向、一处植被茂密的死角猛冲过去!
那被引魂灯对准的教徒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做出了防御姿态,却见那灯盏毫无反应,只是一件死物。而另一名教徒发出的攻击,则因为长生的突然变向而落空,轰在了假山上,碎石飞溅!
“混蛋!耍我!”两名教徒恼羞成怒,再次急追!
但就是这争取到的刹那喘息之机,让长生成功冲入了那片茂密的藤蔓灌木之后。他惊喜地发现,这里竟然隐藏着一个狭窄的、被杂草半掩的狗洞!似乎是府中饲养的犬只进出所用!
顾不得许多,长生先将昏迷的少女塞出洞外,自己随后也艰难地爬了出去!
洞外是一条漆黑僻静的后巷,堆满了杂物,恶臭扑鼻。
而就在他爬出狗洞的瞬间,怀中的引魂灯似乎因为刚才强行吸纳气息和邪毒,达到了某个临界点,灯身猛地一颤,最后一丝微光彻底熄灭,变得如同顽铁,再也无法掩盖他的气息!
“在那边!他逃到外面巷子里了!”假山后传来教徒的惊呼和迅速逼近的脚步声!
长生暗道不好,扛起少女,拖着依旧疼痛但稍缓的伤腿,沿着曲折狭窄的巷道玩命狂奔!
安阳城外城的巷道如同迷宫,黑暗、肮脏、岔路极多。长生根本辨不清方向,只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哪里黑暗就往哪里钻,哪里狭窄就往哪里躲。
身后的追兵显然对地形更为熟悉,速度更快,若非巷道复杂狭窄,恐怕早已追上。呼喝声、脚步声、甚至偶尔有被惊动的野狗狂吠声,在寂静的夜巷中此起彼伏,惊得不少住户熄灭灯火,不敢出声。
长生的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视线开始模糊,全凭一股意志在强行支撑。肩上的少女越来越沉,左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次落地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倒下时,前方巷口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梆子声和更夫含糊不清的哼唱。
是打更的老人!
长生眼中猛地燃起一丝希望!有更夫,说明附近可能有巡夜的官差!邪教徒再嚣张,应该也不敢在光天化…不,在有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地杀人吧?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梆子声的方向冲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出巷口的刹那,身后一道极其阴冷的掌风如同毒蛇般悄然而至,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是那个主祭!他亲自追来了!
长生骇然,想要躲避,却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来不及!
就在这绝望之际——
旁边一扇原本紧闭的破旧木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干瘦有力的手猛地从门内伸出,一把抓住长生的胳膊,将他连同肩上的少女狠狠地拽了进去!
砰!
木门在间不容发之际猛地关上!
几乎就在同时,那道阴毒的掌风轰然击打在木门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木门剧烈震颤,门上瞬间凝结起一层黑色的冰霜,却诡异地没有被击碎!
门外的红袍主祭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低哼,似乎没想到这破旧木门竟能挡住他含怒一击。他脚步一顿,凌厉的目光扫视着这扇突然出现的、透着古怪的木门。
门内,长生摔倒在地,惊魂未定,下意识地将昏迷的少女护在身后,猛地抬头看向拽他进来的人——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一张熟悉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瘦削脸庞正低头看着他,不是那个落魄道士张明远又是谁?!
张明远一只手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另一只手掏了掏耳朵,对着门外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啧,小子,你可真能惹祸啊。这才几天,就把阴罗教的老巢给捅了?还顺带把人家的‘祭品’和‘灯’都给拐跑了?”
长生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巨大的解脱感和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
门外的红袍主祭似乎察觉到此地有异,并未立刻强攻,而是用冰冷的神念仔细扫过这间看似普通的民居,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张明远撇撇嘴,走到门边,看似随意地用手指在门板上画了几个玄奥的符文。符文微光一闪而逝,门外那冰冷的窥探感顿时被隔绝了大半。
他这才转过身,踢了踢长生那条依旧流着黑血的伤腿,嫌弃道:“赶紧把这姑娘放里屋炕上去,再不止住你这腿上的煞毒,你小子这条腿就别想要了,说不定小命都得交待在这儿。”
他又瞥了一眼长生紧紧攥在手里的那盏半损引魂灯,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嘀咕道:“嘿,居然还把‘汲魂灯’的副灯给顺出来了?有点意思…”
长生挣扎着爬起来,依言将小蝶抱进里屋。直到此刻,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剧烈的疲惫和伤势的疼痛才如同潮水般涌上,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看着正在门口布置着什么、嘴里哼着不成调小曲的张明远,心中充满了疑问。
这道士,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他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