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卧室，苏雪棠缓缓睁开眼睛。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床边——程筱筱正飘在那里，半透明的身体在阳光下几乎像水晶一样闪闪发光。与往常不同的是，女鬼今天出奇地安静，只是望着窗外出神。
苏雪棠轻声说，声音因刚睡醒而有些沙哑。
程筱筱转过头，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早安，雪棠~她欢快地飘到床上方，做了个夸张的鞠躬，今天的你也美得像幅画！
苏雪棠翻了个白眼，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抓起枕头砸过去。自从那场迟到一个世纪的生日会后，她发现自己对程筱筱的容忍度莫名其妙地提高了。这个认知让她有些烦躁，却又无可奈何。
今天周末，有什么计划？程筱筱飘到梳妆台前，好奇地看着苏雪棠整理她那头银白色的长发。
看书。苏雪棠简短地回答，将头发梳顺后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可能去趟超市。
好无聊~程筱筱做了个夸张的叹息动作，随即眼睛一亮，不如我们去公园吧！天气这么好！
苏雪棠透过窗户看了看外面晴朗的天空，犹豫了一下。...随便你。
程筱筱欢呼一声，在空中转了个圈。太棒了！我要准备野餐！
你一个鬼魂准备什么野餐...苏雪棠小声嘀咕，却还是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浅蓝色的连衣裙——程筱筱说过喜欢这个颜色。
早餐后，苏雪棠坐在沙发上看书，程筱筱则飘在一旁摆弄她的智能手机。虽然女鬼无法真正触碰屏幕，但苏雪棠发现只要自己帮忙操作，程筱筱就能手机里的内容。这种奇怪的模式已经成为她们的日常。
雪棠，你看这个！程筱筱突然兴奋地指着手机屏幕，有人说在城东的老宅子里看到过一口古井！
苏雪棠的手指微微一顿。古井——程筱筱生前最后记忆所在的地方。她假装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所以？
所以我们可以去看看啊！程筱筱飘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的，说不定能帮我找回更多记忆！
苏雪棠的心跳突然加快。她应该拒绝的，应该找借口避开这个话题...但当她抬头看到程筱筱期待的表情时，拒绝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改天吧。她最终说道，声音比平时柔和，今天不是说好去公园吗？
程筱筱撅了撅嘴，但很快又振作起来。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总有一天我们会去找那口井！
苏雪棠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继续看书。她不想承认，那个关于古井的想法让她莫名地心慌。
下午，两人如约去了附近的公园。四月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照在身上舒服极了。苏雪棠坐在长椅上，看着程筱筱兴奋地飘来飘去，时而凑近观察一朵野花，时而路过的松鼠——虽然动物们似乎能感知到她的存在，会警惕地竖起耳朵。
雪棠，你看！程筱筱突然飘回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对情侣，他们在吃冰淇淋！我也想吃！
苏雪棠叹了口气，却还是起身走向公园里的冰淇淋车。几分钟后，她拿着一个草莓味的甜筒回来，坐在长椅上小口吃着。
程筱筱立刻凑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哇...好香！她陶醉地闭上眼睛，草莓的味道比一百年前更浓郁了！
苏雪棠看着程筱筱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有种奇怪的冲动——她想让程筱筱也尝一尝。不是作为鬼魂吸收精华的那种，而是真真正正地品尝味道。
要是...你能真的吃到就好了。她轻声说，自己都没意识到把想法说了出来。
程筱筱睁开眼睛，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没关系啊，她笑着说，看你吃我就很开心了~
这句话不知为何让苏雪棠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别过脸去，假装专注于冰淇淋，却感觉脸颊发烫。
回程的路上，程筱筱突然停下，指着路边的一家古董店。雪棠，看那个！
橱窗里陈列着一台老式留声机，黄铜喇叭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和我父亲从西洋带回来的那台一模一样！程筱筱激动地说，几乎把脸贴在橱窗玻璃上，我能进去看看吗？
苏雪棠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推开古董店的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看报纸。
程筱筱径直飘向那台留声机，眼中闪烁着怀念的光芒。太像了...她轻声说，伸手想要触碰，却只能徒劳地穿过物体。
苏雪棠看了看标价——高得离谱。她咬了咬下唇，走向店主。请问...那台留声机能播放吗？
老人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能是能，但唱片要另配。小姑娘对古董感兴趣？
嗯...有点。苏雪棠含糊地回答，眼睛不自觉地瞟向程筱筱。女鬼正痴迷地着留声机的每一寸，尽管她的手指什么都碰不到。
老人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留声机。这台机器有个有趣的故事，他自顾自地说，据说原主人是个民国时期的富商，他女儿自杀后，机器就再也没人碰过，直到被我发现...
苏雪棠的呼吸一滞。她看向程筱筱，后者也僵在了原地。
他女儿...为什么自杀？苏雪棠小心翼翼地问。
老人耸耸肩。谁知道呢？那个年代，年轻女孩想不开的原因多了去了。他压低声音，不过我听说，那女孩好像...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苏雪棠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背包带。她应该离开的，应该带着程筱筱立刻离开这里...但某种力量却让她站在原地，想要知道更多。
不该喜欢的人？
坊间传闻啦，老人摆摆手，说是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穷小子，也有人说是个女孩...谁知道呢？历史就是一团迷雾。
苏雪棠感觉胸口发紧。她匆匆道谢，快步走出店铺。程筱筱默默跟在她身后，一反常态地安静。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虽然程筱筱依然没有影子。苏雪棠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女鬼，发现她的表情若有所思，半透明的身体在暮色中显得格外脆弱。
你...还好吗？苏雪棠小声问。
程筱筱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嗯，只是...那台留声机让我想起了一些事。
什么事？
我好像...曾经用它偷偷听过一首歌，程筱筱轻声说，一首西洋情歌。我听不懂歌词，但旋律很美...让我想起她。
苏雪棠的心揪了一下。她从未问过程筱筱关于的事——那个程筱筱爱过却无法在一起的女孩。某种酸涩的感觉在胸口蔓延，让她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雪棠？程筱筱飘到她面前，你生气了吗？
没有。苏雪棠生硬地回答，只是饿了。
程筱筱歪着头看她，突然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你是在吃醋吗？
胡说什么！苏雪棠的声音陡然提高，引得路人侧目。她压低声音，我为什么要吃一个死了一百年的女人的醋？
程筱筱笑得更加灿烂了。因为你在乎我~
自恋狂...苏雪棠嘟囔着，却无法反驳。是的，她在乎。太在乎了。这个认知让她既烦躁又害怕。
回到家，苏雪棠径直走向厨房准备晚餐，程筱筱则飘在客厅里哼着一首古老的曲子——大概就是她提到的那首西洋情歌。旋律悠扬哀伤，透过厨房的门缝传来，让苏雪棠切菜的手微微发抖。
晚餐后，苏雪棠坐在沙发上继续看那本《徐志摩诗集》，程筱筱则靠在她身边，半透明的头轻轻倚在她肩上。这种亲昵的姿势在最近变得自然而然，苏雪棠不再像以前那样推开她。
雪棠...程筱筱突然轻声唤道。
我能...试试那个吗？
苏雪棠抬起头，看到程筱筱正指着她的左手。她立刻明白了女鬼的意思——她们最近发现，当两人十指相扣时，程筱筱的灵体会变得更加实体化。
...随你便。苏雪棠故作冷淡地说，却悄悄将书换到右手。
程筱筱微笑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与苏雪棠十指相扣。熟悉的蓝光立刻从两人相触的地方迸发出来，照亮了昏暗的客厅。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次程筱筱几乎完全实体化了——苏雪棠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指的温度和触感，甚至能听到她轻微的呼吸声。
这太神奇了...程筱筱轻声说，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我能感觉到你...真真切切地感觉到。
苏雪棠的心跳如雷。程筱筱的手冰凉却柔软，像是握着一块会呼吸的寒玉。她应该抽回手的，但某种力量却让她无法动弹。
我们...是不是越来越接近了？程筱筱轻声问，琥珀色的眼睛在蓝光中显得格外明亮。
苏雪棠不知该如何回答。是的，她们越来越接近——不仅是物理上的，还有心灵上的。这个认知既令人欣喜又令人恐惧。
就在这时，程筱筱突然皱起眉头。雪棠...我感觉有点奇怪...
怎么了？
好像...有什么在拉扯我...程筱筱的声音变得飘忽不定，身体也开始闪烁，好疼...
苏雪棠立刻抓紧了她的手。程筱筱？
下一秒，程筱筱的身体突然变得透明，然后——消失了！
苏雪棠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但掌心已经空无一物。一股剧痛从胸口蔓延至全身，像是有人用钝刀一点点割开她的血肉。契约的惩罚！这意味着程筱筱离她太远了...或者...
程筱筱！苏雪棠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你在哪？
没有回应。只有空荡荡的客厅和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苏雪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许程筱筱只是暂时隐形了？或者去了别的房间？她迅速检查了公寓的每一个角落——卧室、浴室、厨房、阳台...什么都没有。程筱筱真的消失了。
不...不可能...苏雪棠的声音发抖，胸口传来的疼痛让她几乎跪倒在地。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公寓，在附近的街道上疯狂寻找，呼唤着程筱筱的名字。
路人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这个银发少女在暮色中奔跑、呼喊，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程筱筱不能消失...不能就这样离开她...
程筱筱！回答我！苏雪棠站在公园的长椅上大喊，引来更多诧异的目光。她的蓝眼睛里盈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
没有回应。只有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最终，苏雪棠精疲力竭地回到公寓，胸口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瘫坐在门口，银白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衣服也因奔跑而皱巴巴的。
骗子...她喃喃自语，声音哽咽，你说过不会离开的...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在她脑海中响起：雪棠...救我...
程筱筱？！苏雪棠猛地抬头，你在哪？
没有回答。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她自己的幻觉。苏雪棠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再次检查每个房间，仍然一无所获。
绝望中，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一直被忽视的檀木盒子上——程筱筱最初出现的地方。奇怪的是，盒子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蓝光，与她和程筱筱接触时产生的光芒一模一样。
苏雪棠颤抖着伸出手，打开盒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她从未见过的老照片静静地躺在盒底。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孩站在一口古井旁，穿着民国时期的学生装，两条辫子垂在胸前，笑容羞涩而温柔。
苏雪棠的呼吸几乎停滞——那是程筱筱。活着的程筱筱。
她颤抖着翻过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三个字：
真相在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