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阳关,便真正踏上了丝绸之路的河西走廊西段。放眼望去,不再是纯粹的黄沙戈壁,而是出现了大片耐旱的草甸和零星的绿洲,远处祁连山的雪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勾勒出壮丽的边塞风光。然而,这片土地美丽之下隐藏的危机,丝毫不亚于之前的沙漠。
根据星核的指引和打听来的消息,他们需要沿着走廊继续向西,经过敦煌,再折向西南,进入更加荒凉艰苦的阿尔金山地区,才能逐渐靠近昆仑山脉的外围。
沿途开始出现更多往来西域的商队,驼铃声声,旌旗招展,带着各种奇珍异宝和异域风情。但也遇到了好几拨形迹可疑的马队,有的眼神凶狠,有的则看似普通商旅却透着一股精干之气,显然都非善类。花辞树三人尽量避开大道,选择相对偏僻的小路,昼伏夜出,谨慎前行。
数日后,一座宏伟的城池出现在地平线上。城池依山傍水(党河),周围是大片的绿洲,佛塔、烽燧林立,气魄恢宏,正是中西交通的咽喉重镇——敦煌。
与沙州的紧张肃杀不同,敦煌作为繁华的商业和文化中心,显得开放而多元。城内胡汉杂处,佛教、祆教、景教等不同宗教的寺庙并存,各种语言、服饰交织,充满了活力。但花辞树敏锐地感觉到,在这片繁华之下,同样暗流涌动。城门口虽然盘查不如沙州严格,但守军眼神锐利,显然也接到了加强戒备的命令。
他们不敢入住大的客栈,在城南偏僻处找了一家由胡人开设的、名为“骆驼泉”的小旅店住下。店主人是个热情的粟特老汉,见多识广,但嘴巴很严。
安顿下来后,花辞树让阿吉去市集采购接下来进入山区所需的厚衣物、皮囊、盐巴等物资,自己和冷月则分头打听消息。
冷月去了人流复杂的酒肆茶馆,凭借其敏锐的观察力,捕捉到一些零碎信息:近期确实有大量身份不明的人员涌入敦煌,其中不乏武功高强之辈;官府似乎也在暗中调查什么,但态度暧昧;此外,城中关于“西方神山”(指昆仑)出现“异宝”或“秘境”的流言愈传愈盛,引得各方趋之若鹜。
花辞树则去了敦煌有名的“墨香阁”——一家兼营书籍、字画和文房四宝的店铺。他假意挑选一些西域风情的志怪游记,实则想看看能否找到与天工府、昆仑或者母亲江春水姓氏“江”相关的古籍线索。
墨香阁藏书颇丰,但多是佛经、史书和寻常杂记。花辞树翻阅良久,并无直接收获。正当他有些失望准备离开时,目光被角落书架上一本落满灰尘、名为《河西杂录·异闻篇》的线装旧书吸引。他取下拂去灰尘,随手翻看。
书中记载的多是敦煌本地的奇闻异事,荒诞不经。然而,在某一页,他看到了一段关于“月牙泉”的记载,其中提到一句:“……泉有灵性,昔有江姓匠人,于泉畔得奇石,琢以为镜,可窥微毫,后不知所踪……”
江姓匠人!奇石为镜!花辞树的心猛地一跳!这会不会与母亲江春水的家族有关?天工府擅长机关巧术,制作奇镜正在其范畴之内!而且“不知所踪”,与外公外婆留下的讯息隐隐吻合!
他强压激动,买下了这本不起眼的杂录。回到旅店,与冷月汇合,分享各自的发现。
“月牙泉……”冷月沉吟道,“此泉是敦煌名胜,位于鸣沙山下,泉形似月,清澈甘冽,千年不涸,素有‘沙漠第一泉’之称。若书中记载有几分真实,或许值得一去,即便找不到直接线索,也能借此了解一些当地秘辛。”
花辞树表示同意。月牙泉离敦煌城不远,且是公开景点,不易引起怀疑。或许能在那里找到一些与“江”姓匠人或那种“奇石”相关的蛛丝马迹。
然而,就在他们商议之时,阿吉急匆匆地从外面跑回来,小脸上带着一丝不安。
“花哥哥,冷姐姐,我在市集上听到个消息……”阿吉喘着气说,“城里好像在秘密搜查几个从中原来的‘钦犯’,画影图形都发到一些地头蛇手里了!虽然没明说,但描述的样子……有点像我们!”
果然,内厂或者说影卫的追捕网络已经延伸到了敦煌!
“另外,”阿吉继续道,“我还听说,最近敦煌来了一个特别神秘的教派,叫‘拜火宗’,行事鬼祟,好像也在打听关于西方昆仑和什么‘钥匙’的事情!”
拜火宗?又一个陌生的名字!似乎除了影月教,还有其他的势力在盯着昆仑墟!
情况愈发复杂。敦煌看似繁华安全,实则危机四伏。
花辞树当机立断:“月牙泉必须去,但要快,而且要更加小心。我们今晚就去,趁夜色行动,避免白天人多眼杂。”
是夜,月朗星稀。三人换上深色衣物,悄然离开旅店,向着城南方向的鸣沙山而去。夜晚的沙漠寒意袭人,鸣沙山在月光下如同匍匐的巨兽,静谧而神秘。循着水汽和隐约的灯火,他们很快找到了那片如同翡翠般镶嵌在金色沙海中的月牙泉。
泉水清澈,映照着天上的弯月,景色美得令人窒息。泉边建有亭台楼阁,但此时已无人迹。
花辞树根据杂录中的模糊描述,在泉畔仔细搜寻。他启动残存的【痕检之光】本能,不放过任何一块石头、一片沙地。冷月和阿吉则负责警戒。
搜寻了近一个时辰,几乎一无所获。就在花辞树快要放弃时,他的脚尖无意中踢到了泉边一块半埋在沙土里的、看似普通的青石板。石板松动了一下,下面似乎有空隙!
他连忙蹲下身,扒开沙土,发现石板下压着一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青铜盒子!盒子没有锁,但扣得很紧。花辞树小心地将其撬开。
盒内没有想象中的奇石或宝镜,只有一卷保存完好的羊皮纸。展开羊皮纸,上面用娟秀而熟悉的笔迹写满了字——正是母亲江春水的笔迹!而内容,更让花辞树浑身剧震!
【余,江春水,泣血留书。遵先父遗命,携‘星引石’赴昆仑,欲固‘镇魔碑’封印。然邪教‘拜火宗’觊觎碑下之力,与朝中败类勾结,设伏于‘魔鬼城’。夫承风为护我,身陷重围,生死未卜。余侥幸逃脱,然身中奇毒,恐不久于世。后世若有江氏血脉或持‘星引石’者见此,当知:昆仑墟之秘,关乎天下气运;镇魔碑若毁,苍生劫难至。慎之!慎之!】
羊皮纸的末尾,还简单勾勒了一幅通往昆仑墟某处特定地点(似乎就是“寂灭之地”或“镇魔碑”所在)的路线图,比星核的指引更为具体!
这竟然是母亲留下的绝笔信!清晰地揭示了当年的真相:父母一同前往昆仑是为了加固一个叫“镇魔碑”的封印,而阻止他们的,是一个叫“拜火宗”的邪教和朝中的内奸!父亲是为了保护母亲而失踪!
“拜火宗……”花辞树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原来在影月教、幽冥宗之外,还有这个邪教是导致父母悲剧的直接元凶之一!
母亲江春水的形象,通过这封血泪写就的书信,变得无比清晰、高大起来。她并非弱质女流,而是肩负着家族使命、敢于深入险地的奇女子!
“魔鬼城……是哪里?”冷月关注着路线图上的地名。
花辞树仔细回想,昆仑山脉广袤,被称为“魔鬼城”的地方可能不止一处,但结合母亲信中提及的险恶环境,很可能是指昆仑山深处某片特定的、环境极端恶劣的区域。
就在他们为这重大发现心潮澎湃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喝声突然从月牙泉外围传来!
“在那边!别让他们跑了!”
火把的光芒迅速逼近!他们被发现了!
花辞树迅速将羊皮纸收入怀中,拉起冷月和阿吉:“快走!”
三人顾不上细想,沿着鸣沙山的沙脊,向着黑暗深处狂奔而去。身后,追兵的火光紧追不舍,如同嗜血的狼群。
敦煌的夜色,因母亲江春水的一封遗书,而变得格外凝重与凶险。
(第九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