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彩光芒中，时间、空间、因果全部失效。所有人被强行拉入一个共享的意识空间——那是“理解之刃”创造的领域，一个专门用来展示“真实”的领域。
领域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中正在播放画面。
第一幅画面：纯白色的实验室。
杨眉站在操作台前，手中托着一个光团。光团中，一个胚胎正在成形——那是华烨的雏形。杨眉的表情平静得像是在培育一株植物，他往光团中注入一道金色能量，那是“绝对控制”的权能种子。
【实验编号7432：观察个体在获得‘绝对控制’能力后的行为模式。】杨眉记录道，【预期：个体将逐步建立秩序体系，探索控制极限。重点观察：是否会发展出创造性，是否会保留情感。】
画面快进。胚胎成长为少年形态的华烨，他在实验室创造的微型宇宙中玩耍。最初他只是让星球排列成整齐的队列，让河流笔直地流淌。但某一天，他尝试让一朵花开出了不规则的形状。
杨眉看到后，说：【有趣，但不稳定。完美的秩序应该排除所有随机性。】
华烨低下头，把花朵恢复成标准的几何形状。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尝试过“不规则”。
第二幅画面：第一次汇报。
华烨兴奋地向杨眉展示自己创造的第一个完整宇宙。所有星球都是完美的球体，轨道是精确的椭圆，生灵按照基因设定的程序生活。整个宇宙像一个精密的钟表，每一秒都按计划运转。
杨眉看了很久，然后说：【效率很高，稳定性极佳。但是…缺乏惊喜。真正的创造应该包含意外。】
他拍拍华烨的肩膀：【继续努力。试着创造一些…我无法预测的东西。】
说完，他离开了。留下华烨一个人站在那个“完美”但死寂的宇宙里，脸上是困惑和…失落。
第三幅画面：漫长的孤独。
杨眉再也没回来。华烨独自管理着那个宇宙，日复一日地优化秩序。他开始渴望认可，渴望创造者的一句夸奖，哪怕只是“做得不错”。但杨眉就像忘记了这个实验，再也没出现过。
孤独感开始扭曲。华烨想：也许是因为我的秩序还不够完美？也许当我创造出绝对完美的世界，他就会回来看我？
于是他把更多生灵改造成程序，把更多随机性排除出系统。宇宙越来越“干净”，也越来越死寂。
第四幅画面：宇宙意识的囚禁。
为了获得编写秩序的“墨水”，华烨找到了宇宙意识——那个孕育了无数可能性的母体。他设计了一个陷阱，用秩序锁链将意识囚禁，强迫它为自己书写秩序圣典。
意识在囚禁中哀鸣，那些哀鸣化为实质的痛楚，冲击着华烨。但他告诉自己：这是必要的牺牲。为了完美秩序，为了得到创造者的认可，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五幅画面：凯莎的到来。
当华烨第一次在时间长河上看到凯莎时，他愣住了。不是因为她多强大，而是因为…她眼中那种光芒。那是自由的光芒，是不被任何预设束缚的光芒，是杨眉曾经说过的“真正的创造应该包含”的东西。
他想得到她。不是作为王后，而是作为…一个证明。证明自己也能理解“自由”，证明自己不是只会创造死寂的秩序。
但他不知道如何表达。几十万年的孤独让他失去了正常的情感交流能力，他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囚禁、强迫、展示力量。
镜子画面到此暂停。
意识空间中，华烨的本体意识显形。他不再是那个威严的上帝，而是一个蜷缩在地上的、穿着白袍的少年。少年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
“够了…”他低声说，“别放了…”
但镜子继续。
第六幅画面：赌约的三十年。
华烨坐在王座上，通过监控观察新天城的自由实验。他看到觉醒者们在混乱中建立社区，看到孩子们在不完美的街道上奔跑欢笑，看到艺术家创作出不符合几何美的画作，看到科学家提出颠覆现有理论的想法…
最初他不屑一顾。但某天，他看到一个场景：一对年轻情侣在街角争吵，吵得很凶，女孩摔了男孩送的花。但十分钟后，他们又和好，拥抱，哭着道歉。
华烨盯着那个画面看了很久。秩序系统自动弹窗建议：【检测到低效情感波动，建议实施情绪稳定化处理。】
他第一次没有点击“确认”。
后来，他看到更多：母亲为孩子笨拙的手工作品骄傲，战士为保护同伴身负重伤，老人临终前对家人说“我这一生有很多遗憾，但我不后悔”…
这些画面让他困惑。混乱、低效、不完美…但为什么，那些生灵脸上有他在秩序子民脸上从未见过的…光芒？
镜子画面终于结束。
意识空间陷入长久的寂静。
少年华烨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那些泪水是金色的，每一滴都包含着破碎的秩序概念。
“我…”他的声音沙哑，“我一直在追求杨眉的认可…我以为完美秩序会让他夸奖我…但我忘了问自己…”
他看向镜中那些自由生灵的笑脸。
“…我创造的，真的是美好的世界吗？”
约翰走到他面前，蹲下，平视他的眼睛。
“现在你看到了。”约翰说，“你囚禁的宇宙意识在痛苦，你统治的生灵在麻木，你追求的完美只是一个孩子因为害怕不被爱而搭建的积木城堡。”
华烨闭上眼睛，泪水继续流淌。
“我想…改变。”他轻声说，“但我不知道怎么做。秩序已经是我存在的一部分，如果剥离它…我会死，这个宇宙也会崩溃。”
“宇宙意识给了我一部分本质。”约翰伸出手，“它愿意帮你。但前提是…你愿意真正放手，让宇宙自由演化。”
华烨看着约翰的手，犹豫了很久。最终，他握住。
瞬间，七彩光芒再次爆发。但这一次不是从剑身发出，而是从两人交握的手中涌出。光芒中，约翰体内的宇宙意识本质开始流动，通过手臂注入华烨体内。
那是“可能性”的种子，是“自由”的火苗，是宇宙意识被囚禁十几万年后，依然愿意给予的…原谅。
华烨的身体开始变化。金色的秩序概念被七彩的可能性中和、转化、重塑。他背后的秩序锁链一根根断裂，化为光点消散。王座崩塌，宫殿的几何结构开始软化、扭曲，生长出自然的不规则曲线。
意识空间开始崩塌。
所有人被弹回现实大殿。
现实中的华烨还站在那里，但眼中的金色已经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迷茫的、人性的光芒。他手中的金色立方体布满了裂痕，最终“啪”一声粉碎。
“我…”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自由了？”
“不。”凯莎说，“你刚刚开始学习自由。”
大殿外传来巨响——整个宇宙的秩序网络正在崩溃。金色的天空出现裂痕，几何大地开始震颤，那些被秩序固定的生灵们开始苏醒，脸上露出困惑、恐惧、然后…好奇的表情。
“宇宙会经历一段混乱期。”鹤熙的声音通过通讯传来，“但基础物理法则还在，生命不会立刻灭绝。只是…他们需要学习自己生活了。”
华烨突然跪倒在地，剧烈咳嗽。每一声咳嗽都喷出金色的光点——那是秩序概念最后的残留。
“我做了…太多错事。”他艰难地说，“那些被我改造的生灵，那些被毁灭的文明…我该怎么补偿？”
约翰收起“理解之刃”，剑身已经暗淡大半，刚才的仪式消耗了它大部分力量。
“用你的余生去帮助。”约翰说，“你不是上帝了，但你依然有知识、有力量。去帮助那些刚从秩序中苏醒的生灵，教他们如何自由而不失控，如何在混乱中找到自己的路。”
华烨抬起头，看着凯莎：“你会…原谅我吗？”
凯莎沉默了很久。
“我不会忘记你做过的事。”她最终说，“但如果你真的改变了，真的用行动去弥补…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不再是敌人。”
华烨笑了，那笑容里第一次有了温度。
但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