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巡查使者的金光彻底消失在天际，泾河上空那层被功德强行维系的天机混淆涟漪也终于溃散。凌霄显出身形，踉跄一步，扶住身旁虬结的古树才稳住身体。脸色苍白，不仅是三千功德瞬间蒸发的心痛，更是精神高度紧绷后的虚脱，以及……与那冰冷系统正面冲突留下的、灵魂层面的隐痛。
【紧急任务休眠。】系统的提示冰冷而机械，听不出情绪，但凌霄能感觉到，那并非放弃，而是蛰伏。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意识的深处，等待下一个她虚弱或松懈的时机。
她看着系统面板上那锐减至六万两千多的功德数值，一股强烈的紧迫感攫住了她。自主任务和功德转化，都像是饮鸩止渴，消耗的是她赖以生存（并且很可能是系统用以控制她）的“根本”。若功德耗尽，且不论系统会如何反应，她在这神佛遍地的世界，将寸步难行。
必须找到新的、可持续的，并且符合她内心准则的功德获取方式，或者……找到能替代功德的力量源泉。
她的目光越过奔流的泾河，投向南方广袤的土地。西游的故事，核心是取经，是普度众生。若说这世间还有谁在践行着“功德造福生灵”的理念，恐怕非那位金蝉子转世的唐僧莫属了。
找到他。不是去刁难，不是去制造混乱，而是去观察，去学习，甚至……去尝试合作。或许，在那条充满艰险的西行路上，她能找到破局的契机。
心意既定，她再次支付功德，启动了系统的导航功能，目标锁定——此时尚未收服孙悟空，正独自跋涉在双叉岭附近的唐僧，陈玄奘。
传送的眩晕感过后，凌霄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崇山峻岭之中。古木参天，荆棘密布，虎啸猿啼之声不时从山林深处传来，气氛远比长安城外凶险得多。她收敛气息，凭借初步掌握的“云隐雾遁”，悄然在山林间穿行。
很快，她听到了前方传来惊恐的呼喝与猛兽的低吼。拨开浓密灌木，只见一名身着僧袍、容貌俊秀却满面惊惶的年轻僧人，正被几只体型硕大、眼冒绿光的山精野怪围在中间。那僧人手持禅杖，挥舞得毫无章法，眼看就要被扑倒。
正是唐僧！
凌霄眉头微蹙。直接出手相救？以她现在的实力，对付这几只小妖问题不大，但之后如何解释？一个陌生女子为何恰好出现在这荒山野岭？更重要的是，她不确定这是否会干扰所谓的“剧情”，引来更大的麻烦，或者……被系统判定为另一种形式的“干预”而施加惩罚。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一只熊罴精已然人立而起，巨掌带着腥风拍向唐僧头顶！
千钧一发！
凌霄眼神一凛，不再多想。救人要紧！她指尖微动，一缕极其微薄的功德之力被她抽出（尝试性地，未通过系统界面），混合着刚刚领悟的云雾水汽，化作一道无形的气障，挡在了唐僧身前。
“嘭！”
熊罴精的巨掌拍在气障上，发出一声闷响，气障剧烈波动，几乎溃散，但那足以拍碎金石的力量也被消弭了大半，只是将唐僧掀了个跟头，摔得七荤八素，却未受重伤。
几只小妖一愣，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唐僧连滚带爬地向后缩去，口中不住念诵佛号。
凌霄没有现身。她维持着隐匿状态，再次调动功德之力——这次她更加小心，只用了极少的一点，模拟出一种“此地有高人隐匿，不欲相见”的淡淡威压，混合着山间自然的雾气，弥漫开来。
那几只小妖感受到这股若有若无、却让它们本能感到心悸的气息，顿时踌躇不前，低吼着，互相看了看，最终不甘地缓缓退入了密林深处。
危机暂时解除。
唐僧惊魂未定，从地上爬起，整理了一下破损的僧袍，朝着四周空无一人的山林，恭恭敬敬地合十行礼：“阿弥陀佛，不知是哪位仙长暗中相助，贫僧玄奘，感激不尽！”
山林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唐僧等待片刻，不见回应，只道是仙家行事，不喜叨扰，便再次深深一拜，拾起禅杖，小心翼翼、一步一顿地继续向西而行。
凌霄隐匿在暗处，默默跟随。她看着那道孤独而坚定的背影，在崎岖山路上艰难跋涉，心中五味杂陈。这就是誓要普度众生的取经人？手无缚鸡之力，心肠柔软，却要面对这满路的妖魔鬼怪。他的“功德”，又该如何积累？靠这步步荆棘，靠这以身饲虎的慈悲么？
她尝试着，对着唐僧的背影，再次动用了【功德解析】。
【目标：陈玄奘（金蝉子转世）。】
【业位：十世修行的好人，佛子，未来的旃檀功德佛。】
【潜在情绪弱点：慈悲过甚，易生执着；肉眼凡胎，不辨妖邪；信念坚定，但对应然与实然之差距易生困惑。】
【特殊状态：身负庞大隐性功德（十世积累及西行使命），然此功德与宿主所持系统功德性质迥异，无法直接获取或转化。】
隐性功德？性质迥异？
凌霄心中一动。果然，真正的功德，与她这系统依靠制造混乱得来的“功德”，根本是两种东西！一个是润物细无声的积累与馈赠，一个是强取豪夺的业力与诅咒！
她似乎触摸到了问题的核心。
接下来的几日，凌霄一直暗中跟随唐僧。看着他风餐露宿，看着他差点被伪装成猎户的妖怪骗去，看着他因不忍杀生而差点被毒蛇所伤……每一次，都在最危急的关头，凌霄用极其微量的功德之力，配合云雾遁术，进行着最不引人注意的干预——或是一阵恰到好处的怪风吹走毒蛇，或是一块松动的石头让妖怪脚下打滑，或是一丝若有若无的威吓惊走猛兽。
她做得极其小心，每次动用的功德都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并且极力模仿成自然现象或巧合。她不确定这能否瞒过系统，但至少，系统并未立刻跳出警告或强制任务。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对于功德之力的细微操控，对于“云隐雾遁”的理解，都在缓慢地提升。更重要的是，当她看到唐僧因为她的暗中相助而化险为夷，继续坚定前行时，内心会产生一种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平静与充实感。
这感觉，与之前完成系统任务后那种空虚与负罪感，截然不同。
难道，这才是使用力量的正确方式？润物无声，守护而非破坏？
然而，好景不长。当唐僧行至蛇盘山鹰愁涧时，真正的劫难降临。小白龙现身，一口吞了唐僧的坐骑，惊得唐僧魂飞魄散，瘫坐在地。
这一次，凌霄感到了棘手。那小白龙是西海龙王三太子，业位不低，实力远非之前山精野怪可比。她那点微末伎俩和功德，在真龙面前，恐怕连挠痒痒都不够。
她隐匿在远处山崖上，看着涧中翻腾的白龙和岸上面无人色的唐僧，心中焦急，却无计可施。直接现身对抗？那是送死。用大量功德强行施展大威力法术？且不说能否成功，那瞬间爆发的能量波动，绝对会立刻引来系统的疯狂反噬！
就在她进退维谷之际，系统的提示音，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早已预料到的嘲讽，响了起来：
【检测到关键剧情节点：鹰愁涧遇险。】
【可选旁观任务生成：目睹唐僧被小白龙掳走或重伤，引发其强烈恐惧与绝望。】
【任务奖励：功德+2000。】
【失败惩罚：无。（此为可选任务）】
【请宿主选择。】
凌霄的心沉了下去。
系统果然无孔不入。它不强制她作恶，却用这种“可选任务”的方式，诱惑她，考验她。两千功德，对于现在囊中羞涩的她，不是小数目。而且，只是“旁观”，似乎……没什么代价？
只要她冷眼旁观，看着唐僧被龙抓走，或者被龙息所伤，她就能轻松获得两千功德。这比之前任何一次任务都“轻松”。
冰冷的数字，与人性的天平，在她脑海中剧烈摇摆。
她看着涧边那个瑟瑟发抖、却依旧努力保持合十姿势的僧人，看着他眼中对生命的敬畏与对前路的迷茫。
她想起了自己救下泾河龙王时的那份决绝。
如果此刻选择旁观，为了两千功德，那她与这冷血的系统，又有何区别？她之前所有的挣扎与反抗，岂不都成了笑话？
“我拒绝。”她在心中，对着系统，发出了无声却坚定的回应。
【可选任务已拒绝。】
【宿主行为模式持续偏离……记录中……】
系统不再多言，但那冰冷的记录意味，让凌霄感到一阵寒意。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一声清叱：
“孽畜！休得伤人！”
一道金光如同流星般坠落，带着凛冽的剑气和磅礴的佛力，直斩涧中白龙！
凌霄瞳孔一缩——孙悟空？不，不对！这气息……是佛门护法？还是……
她来不及细想，只见那金光与白龙瞬间斗在一处，龙吟剑啸，震得山涧轰鸣。几个回合后，那金光似乎更胜一筹，一道符箓打出，将白龙逼入涧底深处，暂时封印。
金光敛去，露出一位手持降魔宝杵、面容威严的僧人虚影，对着惊魂未定的唐僧宣了声佛号，言明此龙乃菩萨安排，日后自有收服之人，让他不必惊慌，继续前行便是。随即，虚影消散。
是佛门暗中派来的护法神？凌霄心中明了，西游之路，果然并非全然是唐僧一人的苦难，背后自有算计与护持。
危机解除，唐僧再次拜谢四方，步履蹒跚地继续西行。
凌霄隐匿在暗处，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她拒绝了系统的诱惑，坚守了本心，但同时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是何等渺小。没有系统“奖励”的功德，她寸步难行；依靠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和功德积累，想要真正改变什么，无异于痴人说梦。
而系统，像是一个耐心的猎手，记录着她的每一次“偏离”，等待着她的虚弱或妥协。
她抬头，望向西天那遥远的方向，目光穿过层层云雾，仿佛看到了灵山闪烁的佛光，也看到了系统冰冷无情的规则锁链。
跟随唐僧，观察学习真正功德的积累之道，这条路或许正确，但太慢，太被动，而且危机四伏。
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必须在系统彻底失去耐心，或者她功德耗尽之前，找到一条真正的出路。
一个更加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既然这系统的功德源于神佛的负面情绪，那是否意味着，神佛本身，就蕴含着庞大的“能量”？如果……如果能找到一种方法，绕过系统的规则，直接“借用”或者……“转化”这种能量呢？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脚下这片神秘而浩瀚的西游世界。
那些隐世的大能，那些失落的上古遗迹，那些不被天庭和灵山完全掌控的秘境……是否藏着打破僵局的关键？
是继续小心翼翼地跟随唐僧，在系统的注视下如履薄冰地积累微末力量？
还是冒险一搏，去寻找那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
凌霄站在山崖之上，僧人的背影已然消失在崎岖的山路尽头。山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也吹动了她眼中那簇愈发炽烈的、名为“反抗”的火焰。
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下一站，不再只是跟随。
她要主动去探寻，去触碰，这西游世界里，那些被遗忘的，或许能斩断系统锁链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