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卿把那枚青铜钥匙揣得死紧，指节都捏发白了。方才萧景行那句 藏宝图 像根小刺，扎得她心口直发痒。她偷偷抬眼瞄沈砚，见他正跟侍卫交代西域使团的事，侧脸在晨光里透着股说不清的意味，倒比书房那面会隐身的墙更让人捉摸不透。
小姐，世子爷这是转性了？ 阿阮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居然把钥匙还您了。
转性？ 苏晚卿哼了声，往正厅走的脚步顿了顿，他是等着看我拿着钥匙再闯密室，好抓个现行扣我更多月钱。 话虽如此，指尖却忍不住摩挲荷包里的钥匙，那冰凉的触感倒让她想起昨夜在书房摸到的墙纹 —— 经沈砚那么一提，倒真有点像阿阮描过的西域花体字。
正厅里的酸枝木圆桌已经摆上了早膳，青瓷碗里盛着燕窝粥，水晶碟子里码着芙蓉糕，连酱菜都是用玛瑙盏装的。苏晚卿刚坐下，就见沈砚摇着扇子进来，腰间玉佩叮咚作响，倒像是故意提醒她有人来了。
怎么不吃？ 沈砚拣了块云片糕丢进嘴里，眼尾扫过她面前几乎未动的粥碗，难不成侯府的厨子手艺，还比不上侍郎府的窝窝头？
哪敢啊。 苏晚卿舀了勺粥，慢悠悠吹着热气，就是突然觉得，吃这么精细，倒像是在花自己的钱，心疼。
沈砚嘴里的糕差点喷出来，拿帕子擦了擦唇角：苏小姐何时变得如此体恤？
那可不。 苏晚卿放下勺子，故意叹了口气，声音拖得老长，毕竟我的小金库还在您那
保管
着，如今身无分文，吃块糕都觉得像是在割肉。 她边说边往沈砚那边瞟，见他眼皮都没抬，又加了把火，说起来，前几日瞧见街市上新出了种玫瑰胭脂，据说抹上能年轻三岁，本想尝尝鲜，摸了摸荷包 ——
沈砚终于抬眼，扇子在掌心敲了敲，苏小姐这是在跟我哭穷？
哪敢哭穷。 苏晚卿立刻换上副委屈脸，眼眶都快挤出泪了，就是觉得吧，身为侯府世子妃，总不能连支像样的胭脂都没有，传出去岂不是丢您的脸？ 她偷偷掐了阿阮一把，示意她搭腔。
阿阮赶紧点头，声音比苏晚卿还委屈：是啊世子爷，小姐昨儿想给您缝个荷包，连好点的丝线都买不起，只能用库房里剩的粗麻线......
沈砚看着主仆俩一唱一和，突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在空旷的正厅里荡开，倒让苏晚卿心里发毛。她正琢磨着是不是演太过了，就见沈砚从袖袋里摸出个钱袋，往桌上一抛，铜钱碰撞的脆响听得她耳朵都竖起来了。
拿着。 沈砚挑眉，省着点花，别刚到手就去买十支八支胭脂，到时候又哭着说钱不够。
苏晚卿一把抢过钱袋，入手沉甸甸的，捏着厚度少说也有五十两。她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嘴上却还客气：世子爷真是体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别高兴太早。 沈砚呷了口茶，慢悠悠道，这钱可不是白给的。
苏晚卿心里咯噔一下：您... 您要我做什么？ 该不会是让她去打探西域使团的事吧？
也不难。 沈砚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她腕间，今日使团来府里，你陪我去瞧瞧。
就这？ 苏晚卿愣住了，这条件也太简单了。
就这。 沈砚起身，整理了下衣袍，不过得答应我，别跟使团的人乱搭话，尤其是那个络腮胡的老胡商。
苏晚卿嘴上应着，心里却犯起嘀咕。这老胡商莫非就是萧景行说的那个有暖玉的？她摸了摸腕间的胎记，又捏了捏手里的钱袋，突然觉得这五十两来得跟烫手山芋似的。
吃过早膳，苏晚卿回房翻箱倒柜，把压箱底的石榴红裙找了出来。阿阮给她梳了个垂挂髻，插上支赤金点翠步摇，镜里的人倒有了几分侯府世子妃的模样。
小姐，您这是要去相亲啊？ 阿阮打趣道，手里还拿着那支沈砚送的海棠，正往她发间插。
相什么亲。 苏晚卿拍开她的手，我这是去... 去执行任务，得撑得起场面。 话虽如此，却对着镜子转了两圈，瞧着那步摇上的珠翠晃得人眼晕，心里竟有点莫名的期待。
刚走出院门，就见沈砚候在廊下，穿了件月白锦袍，腰间系着玉带，倒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清贵。他见苏晚卿过来，目光在她发间停了停，忽然伸手把那支海棠插了回去：这样才像样。
苏晚卿的脸腾地红了，刚想把花拔下来，就见远处传来脚步声，萧景行摇着扇子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扛着个盖着红布的大箱子。
哟，这是要去赴宴？ 萧景行打趣道，眼睛在苏晚卿发间的海棠上转了转，沈大世子倒是会疼人。
沈砚踹了他一脚：箱子里是什么？
西域使团送的礼。 萧景行掀开红布，露出里面个晶莹剔透的玉摆件，雕的是只展翅的凤凰，说是给世子妃的见面礼。
苏晚卿凑过去瞧，见那玉凤凰的翅膀上，竟刻着跟她胎记相似的花瓣纹。她心里一动，刚要伸手去摸，就被沈砚拦住了。
不过是些俗物。 沈砚淡淡道，示意小厮抬下去，带苏小姐去前厅等着，我跟萧公子说几句话。
苏晚卿跟着阿阮往前走，听见身后萧景行压低声音说：那老胡商非要亲自来见世子妃，说是有要事相商。
告诉他，不该问的别问。 沈砚的声音冷了几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苏晚卿的脚步顿了顿，心里那点期待突然变成了忐忑。她摸了摸腕间的胎记，又捏了捏荷包里的钱袋，突然觉得这侯府的日子，怕是比蹲在狗洞里卡着还要刺激几分。
到了前厅，苏晚卿刚坐下，就见丫鬟们端着茶进来，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却忍不住偷偷往她身上瞟。她正觉得奇怪，就听阿阮小声说：小姐，她们肯定是在看您发间的花，准是羡慕坏了。
苏晚卿哼了声，端起茶盏抿了口，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窗外影影绰绰的人影，像是有人在偷看。她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沈砚的话 —— 这西域使团，怕是来者不善。
正思忖着，就见沈砚和萧景行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高鼻深目的老胡商，颔下的络腮胡编成了小辫，手里拄着根镶宝石的拐杖。那老胡商一进门，目光就直勾勾地落在苏晚卿手腕上，眼睛都亮了。
苏晚卿下意识地往袖子里缩了缩手，心里把沈砚骂了八百遍 —— 这家伙明知老胡商不对劲，还让她来见，分明是把她当诱饵！
这位就是世子妃吧？ 老胡商开口，汉语说得磕磕绊绊，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苏晚卿的手腕，果然是... 是天选之人。
沈砚不动声色地往苏晚卿身前站了站，挡住老胡商的视线：不知胡商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老胡商这才回过神，从怀里摸出个锦盒，递到沈砚面前：老夫听说世子妃喜欢稀奇玩意儿，特来送件薄礼。
沈砚打开锦盒，里面躺着块暖玉，通体透亮，竟隐隐能映出人影。苏晚卿凑近一看，见那玉上的纹路，竟跟她胎记上的桃花印一模一样。
她心里的小鼓敲得更响了，刚想开口问，就见沈砚合上锦盒，淡淡道：多谢胡商美意，只是内子向来不喜欢这些，心意领了。
老胡商的脸色僵了僵，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砚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悻悻地收回锦盒，又看了苏晚卿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里发毛。
送走老胡商，苏晚卿一把揪住沈砚的袖子：你早就知道这老胡商不对劲，是不是？
知道又如何？ 沈砚挑眉，你不是想知道胎记的来历吗？这老胡商就是线索。
线索？ 苏晚卿气鼓鼓地松开手，我看你是把我当鱼饵！
鱼饵哪有你这么机灵。 沈砚低笑，伸手弹了弹她发间的海棠，不过这老胡商既然来了，说明你的身世，怕是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
苏晚卿心里一动，刚想追问，就见萧景行跑进来，手里拿着张纸条：查到了！这老胡商是玲珑局的人！
玲珑局？ 苏晚卿愣住了，这名字她好像在哪听过。
就是你母亲留下的玉簪上刻着的那个局。 沈砚解释道，目光落在她脸上，看来你的身世，跟这玲珑局脱不了干系。
苏晚卿摸着腕间的胎记，突然觉得手里的钱袋烫得厉害。这五十两零花钱，怕是她这辈子拿得最心惊胆战的一笔了。
那现在怎么办？ 苏晚卿问道，心里竟有点莫名的期待。
沈砚看着她，突然笑了：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在此之前 ——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钱袋上，记得省着点花，说不定以后还有更花钱的地方。
苏晚卿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暗暗盘算起来。不管这玲珑局是什么，不管她的身世有多复杂，只要有钱在手，总能想出办法来。至于沈砚... 暂时还算个可靠的盟友，就是不知道这盟友能当多久。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发间的海棠花上，映得那花瓣愈发红艳。苏晚卿摸了摸腕间的胎记，突然觉得这侯府的日子，或许没那么难熬 —— 至少，比蹲在狗洞里卡着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