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生机**
熔炉城巨大的排污口如同巨兽永不愈合的伤口，日夜不息地喷吐着墨绿色的、粘稠的工业废液和污秽的生活垃圾。刺鼻的化学药剂味、腐烂的有机质恶臭和浓重的金属锈蚀气息在这里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毒瘴，即使是觉醒境的身体，长时间暴露其中也会感到头晕目眩，皮肤传来阵阵灼痛。
林狩撕下两块相对干净的破布，用水洼里污浊的水浸湿，一块捂住自己的口鼻，另一块小心地裹住铁脊的鼻子。即便如此，那股钻心蚀骨的气味依旧无孔不入。
他带着铁脊，紧贴着排污口外围巨大、冰冷、布满滑腻苔藓和锈迹的混凝土管壁，在浓重的毒雾阴影中缓慢移动。脚下是粘稠的淤泥，混杂着各种难以辨认的废弃物，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发出令人不安的“咕唧”声。视野被压缩到极限，只能看到前方几米模糊的景象。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也是绝望者最后的猎场。
林狩的五感提升到极限，【生命联结】也处于高度激活状态，不仅维系着他与铁脊的沟通，更将铁脊那相对更敏锐的嗅觉信息模糊地反馈回来。铁脊瘸着腿，每一步都显得艰难，但它的鼻子依旧在努力地翕动，过滤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寻找着那一丝可能存在的生机。
突然，铁脊的脚步停住了，它朝着右前方一片相对干燥、堆积着大量灰白色泡沫塑料残骸的区域，发出了极其微弱、带着警示意味的低呜。同时，通过联结，林狩感知到一股强烈的“厌恶”和“危险”的情绪。
林狩立刻停下，身体伏低，目光穿透稀薄的毒雾，死死盯住那片区域。
不是生物。至少不是活动的。
在泡沫塑料的缝隙间，生长着一片片极其怪异的东西。它们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霉菌菌落，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油绿色，表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粘液，正缓慢地蠕动着——不是生物意义上的蠕动，而是像活物般在吸收着空气中的毒雾和泥泞中的养分！一些菌落的边缘，还分泌出粘稠的、暗黄色的脓液，滴落在下方的淤泥中，发出“嗤嗤”的微响，显然具有腐蚀性。
**腐噬菌毯**。一种在剧毒环境下变异生长的真菌聚合体，本身没有攻击性，但其分泌的粘液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和神经毒素，是这片区域天然的“地雷”。
林狩心中一凛。铁脊的警示是对的，踩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小心地绕开那片危险的菌毯区域。继续深入。毒雾越来越浓，呼吸变得如同吞咽沙砾般困难。铁脊的状态也开始下滑，呼吸急促，通过联结传来的疲惫感越发沉重。就在林狩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即将被毒雾彻底扑灭时——
铁脊的鼻子猛地抽动了几下！它抬起头，浑浊的黄褐色眼睛里竟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彩！它朝着排污管壁底部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发出了短促而急切的低呜！传递过来的情绪是：*食物！*
林狩精神一振，立刻顺着指引摸索过去。
在管壁与淤泥交界的一个凹陷小水洼里，他看到了目标。那是一种深褐色的、细长如发丝的水藻，密密麻麻地生长在相对清澈一些的水洼底部，随着污水的微澜轻轻摇曳。水藻本身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类似铁锈混合着海藻的腥味，在周围浓烈的恶臭中几乎难以察觉。
**铁线藻**。一种能在重度污染水域生存的变异藻类，富含淀粉和微量的矿物质，是贫民窟底层公认的、勉强可以果腹的“应急食品”。缺点是口感极其糟糕，如同咀嚼橡胶和铁屑的混合物，且长期食用会导致金属毒素累积。
但此刻，在林狩眼中，这就是救命的稻草！
他毫不犹豫，小心地避开周围漂浮的污物和可能存在的腐蚀性菌落，快速而精准地将那些深褐色的铁线藻一把把捞起，塞进随身携带的一个破布袋子里。水洼不大，铁线藻的数量有限，只装了大约小半袋，重量很轻。
收获！虽然微薄，但足以暂时缓解致命的饥饿！
就在林狩捞起最后一把铁线藻，准备撤离时——
“哗啦！”
旁边的淤泥猛地炸开！一条足有成人小腿粗细、通体覆盖着暗绿色粘稠鳞片、头部如同铲子般扁平、长满细小倒齿的怪鱼，从泥浆中暴起！它张开的巨口里是密密麻麻、螺旋排列的利齿，带着一股浓烈的腥风，直扑林狩捞取水藻的手臂！
**淤泥铲齿鲶**！觉醒境中期变异生物！潜伏在泥中，以小型生物和腐殖质为食，攻击性不强，但受到惊扰或争夺食物时会变得异常凶猛！它显然将这片铁线藻当成了自己的领地！
袭击来得太突然！林狩的手还在水洼中，身体重心不稳，闪避极其困难！眼看那螺旋利齿就要咬上他的手腕！
“吼！”
一直警惕守护在旁的铁脊，在怪鱼破泥而出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潜能或许无法主动激发，但守护的本能和【生命联结】传递的危机感让它爆发出残存的力量！它不顾后腿的剧痛，三条腿猛地发力，整个身体如同炮弹般斜撞向那条铲齿鲶！
砰！
铁脊沉重的肩胛骨狠狠撞在铲齿鲶相对柔软的侧腹部！巨大的冲击力将怪鱼撞得偏离了扑咬的轨迹，利齿擦着林狩的手臂划过，只撕破了他破烂的衣袖！
“嘶——！”怪鱼吃痛，发出一声怪异的嘶鸣，身体在泥浆中疯狂扭动，尾巴狠狠扫向撞开它的铁脊！
铁脊旧伤未愈，又强行发力撞击，此刻根本躲闪不及！
“啪！”带着粘稠淤泥和巨力的鱼尾狠狠抽在铁脊的腰肋部位！
“呜——！”铁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身体被抽得横飞出去，重重摔在几米外的泥浆里，溅起大片污浊的水花！它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腰肋处传来的剧痛让它四肢发软，只能痛苦地呜咽着。
“畜生！”林狩目眦欲裂！怒火瞬间冲垮了冰冷的理智！不是因为铁脊受伤，而是因为这条该死的鱼竟敢攻击他唯一的、重要的战力资源！
他手腕一翻，一直紧握在手的骨刀带着觉醒境后期全部的力量和冰冷的杀意，如同毒龙出洞，精准无比地刺向因抽打铁脊而暴露在泥浆之上的铲齿鲶的——眼睛！
噗嗤！
骨刀毫无阻碍地刺穿了那浑浊的鱼眼，深深扎入脑部！怪鱼的身体猛地僵直，然后剧烈地抽搐起来，泥浆被搅得一片浑浊。
林狩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甚至没有去拔骨刀。他猛地扑向摔倒在泥浆里的铁脊，一把将它夹起，另一只手抓起那袋救命的铁线藻，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来时的方向，在浓重的毒雾和粘稠的淤泥中亡命狂奔！
身后，只剩下那条垂死铲齿鲶在泥浆中疯狂扭动、拍打的声音，以及浓雾深处隐隐传来的、被血腥味吸引而来的其他未知存在的低吼……
一直跑到远离排污口、空气相对“干净”的废弃管道区域，林狩才力竭般地靠墙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楚。铁脊被他小心地放在地上，狗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腰肋处明显肿了起来，后腿的绷带也再次被泥浆和可能的渗血污染。
【生命联结】传来铁脊强烈的痛苦和虚弱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林狩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检查了一下铁脊的伤势，腰肋处一片淤青，骨头应该没断，但软组织挫伤严重。后腿的伤口情况不明，被泥浆糊住了。
代价惨重。骨刀丢了。铁脊伤势加重。
唯一的好消息是，那半袋铁线藻还在。
林狩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抓出一大把深褐色的铁线藻，也不管上面沾着的污泥和刺鼻的腥味，直接塞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那口感如同在啃咬浸透了机油的橡胶皮带，又韧又苦，还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难以言喻的腥气。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硬生生咽了下去。
一股微弱但真实的热流在胃袋里散开，虽然伴随着胃部的强烈不适，但那股令人发狂的饥饿眩晕感确实在消退。
他又抓了一把，递到铁脊嘴边。狗闻了闻，本能地有些抗拒，但在林狩意念的催促和自身强烈的饥饿感驱使下，还是艰难地吞咽起来。
食物下肚，一人一犬的状态都略微稳定了一些。
林狩看着袋子里所剩不多的铁线藻，眼神冰冷地计算着。这点量，省着吃，最多支撑两天。两天后，怎么办？再次冒险去排污口？那里显然更加危险了。
他必须更快地恢复力量，更快地让铁脊恢复战斗力！【生命联结】对恢复的微弱加速效果，在眼下显得杯水车薪。
他的目光落在铁脊腰肋的淤伤上，一个更加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既然【生命联结】能引导微弱的能量去滋养伤口，加速恢复……那么，是否能引导能量，去“刺激”铁脊体内某些特定的部位？比如，刺激它腰肋处受损的肌肉和筋膜，加速淤血的化解和组织的修复？这比单纯的“滋养”更加激进，风险也更大，稍有不慎可能造成二次伤害。
但铁脊等不起。他也等不起。
林狩闭上眼，意念再次沉入联结。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己体内刚刚由铁线藻转化而来的、微弱的热流，将其凝聚成一丝，然后，极其谨慎地、如同最精密的探针，顺着联结通道，缓缓探向铁脊腰肋处那片传来剧烈痛楚的区域。
他没有莽撞地冲击，而是将意念附着在这丝能量上，如同最耐心的医师，尝试去“感知”那片区域的状况：淤血的阻塞、撕裂的肌纤维、肿胀的组织……
然后，他尝试着，用这丝能量，极其轻微地、如同按摩般，去“推动”那些淤积的气血，去“安抚”那些受损的神经末梢，去“引导”铁脊自身那坚韧的生命能量向伤处汇聚……
这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林狩的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力在飞速消耗。铁脊的身体先是猛地一僵，发出痛楚的呜咽，但随着那丝温和却精准的“能量推拿”持续进行，它紧绷的肌肉竟然开始一点点放松下来，呜咽声也变成了低沉的呼噜声，似乎痛苦得到了某种程度的缓解！
有效！
林狩心中一振，但不敢有丝毫松懈。他持续着这精细的操作，直到自己那丝由食物转化的微弱能量彻底耗尽，精神力也感到阵阵刺痛，才缓缓停了下来。
他睁开眼，看到铁脊已经陷入了沉睡，呼吸虽然依旧沉重，但明显比刚才平稳了许多。腰肋处的肿胀似乎……轻微消退了一点点？也可能是错觉。
但【生命联结】传来的痛楚感，确实减轻了一些！
林狩靠在冰冷的管壁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工具的价值，在于使用者的技艺。
【生命联结】，这个天赋，远比他最初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充满可能性。它不仅是沟通和强化的桥梁，更是深入生命本源、进行精细干预的钥匙！
沟通、微幅强化、潜能激发、加速恢复、伤痛缓解……它的功能正在一点点被发掘。
代价是巨大的消耗。无论是自身的源能、精神力，还是由食物转化的生物能量。
看着袋子里所剩无几的铁线藻，林狩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
食物。能量。源晶。
他需要更多。多到足以支撑他不断挖掘【生命联结】的潜力，支撑铁脊恢复甚至变得更强，支撑他自己去冲击那道蜕变境的门槛！
熔炉城内城……那片由钢铁和力量构筑的森严堡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他迫切的渴望之中。只有进入那里，才能接触到真正的资源、功法、知识，才能更快地变强！
排污口的毒雾和淤泥，垃圾场的饥饿与威胁，都成了通往那扇大门前，必须踏碎的垫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