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十三章：渊口之牙
刺鼻的药味、浓烈的血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混合着铁脊身上特有的、带着硫磺气息的温热兽味，构成了林狩意识回归后感知到的第一幅画面。他猛地睁开眼，视线从模糊迅速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医疗区那熟悉的、被源能灯映照得惨白的粗糙岩顶。
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瞬间噬咬全身。后背撕裂的伤口、右臂深入骨髓的麻木与沉重、左臂深可见骨的爪痕、还有脏腑间因透支和寒毒留下的隐痛……所有的伤痛都在意识清醒的瞬间汹涌反扑，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别动！”女医护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那只机械义眼闪烁着稳定的红光，正将一管粘稠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膏仔细涂抹在他后背纵横交错的伤口上。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带来一阵强烈的刺痛，随即是麻痒的清凉感，暂时压制了火辣辣的痛楚。
林狩强忍着剧痛，缓缓转动脖颈。视线扫过。
铁脊巨大的头颅就搁在他躺着的石床边缘，距离他的脸不足一尺。它似乎一直保持着这个守护的姿态，猩红的兽瞳里布满了疲惫的血丝，但看到林狩醒来，那巨大的眼睛瞬间亮起，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滚烫的鼻息喷在林狩脸上。它肩胛处的绷带被暗红的血渍浸透，显然伤口多次崩裂，但它毫不在意。
不远处，锈爪巨大的身躯依旧躺在金属支架床上，呼吸微弱却平稳。它后腿和侧腹那恐怖的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被烈火煅烧过的暗红色泽，狰狞可怖，深可见骨，但最致命的灰白死寂和深紫色荧光已经消失。一丝丝极其微弱的淡红色肉芽在伤口边缘顽强地探出，如同在焦土中挣扎的幼苗。那块人头大小的暗红结晶，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距离锈爪约半米的位置，散发着持续而灼热的生命辐射，如同一座无形的烘炉，稳定着锈爪刚刚被强行逆转的伤势，也烘烤着周围的空气，让地面都微微发烫。
学徒在不远处清理着地面残留的污迹，动作小心翼翼，时不时偷瞄一眼那块散发着不祥红光的结晶和重伤的林狩，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后怕。
林狩的目光最终落在自己左手紧握的东西上——那个装着中品源晶和源髓晶液残渣的兽皮补偿袋，以及……那个冰冷的寒玉瓶，此刻正静静躺在他胸前的兽皮衣襟里，紧贴着皮肤，散发着幽幽寒气。
回来了。水拿到了。锈爪暂时保住了命。
身体如同被彻底拆散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破布娃娃。他艰难地运转起《戍土引》，干涸龟裂的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源能流转的速度慢得令人发指，仅仅在胸腹核心区域艰难循环，修复着最致命的内腑损伤和补充近乎枯竭的体力。后背伤口传来的清凉麻痒感，表明女医护用的药膏效果极佳，但筋骨和源能的深层损伤，绝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
“你昏迷了三天。”女医护涂抹完药膏，用干净的虫皮绷带小心包扎好林狩的后背，机械义眼扫过他，“外伤用了最好的生肌膏，能加速表层愈合，但筋骨和源能的损伤，还有你右臂……”她顿了顿，看向林狩那包裹着冰髓玉膏、依旧麻木垂落的右臂，“冰髓玉膏的寒气快压不住晶石的能量，冲突在加剧。至于锈爪……”
她的目光转向支架床：“那块石头强行烧穿了它体内最致命的‘毒瘤’，但也把它当成铁胚煅烧了一遍。命是吊住了，深层组织也开始有极其微弱的再生迹象，但这过程痛苦无比，而且极度脆弱。它现在就像一块烧红的铁，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更不能移动。至少一个月内，它只能躺在这里，依靠那石头的热力维持这种‘煅烧’状态，等待新的筋骨血肉在高温下缓慢重塑。一旦强行移动或中断热力辐射，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月？林狩的心沉了下去。距离张岳给的最后期限，只剩七天了！七天之后，张岳必定发难，兽栏在巨大的压力下，极有可能将他连同锈爪一起交出去！锈爪现在这种状态，别说战斗，连挪动分毫都做不到，一旦落入张岳手中，必死无疑！
他必须走！而且必须尽快！但锈爪怎么办？
“雷恩队长来过。”女医护似乎看穿了林狩的心思，声音依旧冰冷，“他让我转告你：张岳的人看得更紧了。协会高层的态度……很暧昧。让你拿到东西后，立刻去老烟斗那里。另外……”她指了指医疗区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包裹，“那是雷恩队长送来的，说是给你的‘补给’。”
林狩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是一个用坚韧虫皮包裹的长条状物品，旁边还放着一个兽皮缝制的弹药袋，鼓鼓囊囊。
武器！还有弹药！
时间紧迫！
林狩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和身体的剧痛。他用还能动的左手支撑着身体，咬着牙，极其缓慢地坐了起来。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铁脊立刻用巨大的头颅顶住他的后背，给予支撑。
他看向女医护，声音嘶哑但坚定：“结晶……暂时留在这里。照看好锈爪。我很快回来。”
女医护的机械义眼红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只是冷冷道：“那块石头很危险，我控制不了它。我只能保证在能力范围内，维持锈爪伤口的清洁和基础监控。”
“足够了。”林狩不再多言。他挣扎着下床，双脚落地时一阵虚浮，差点栽倒，被铁脊坚实的身体牢牢顶住。他推开铁脊，示意它留下守护。铁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猩红的兽瞳充满了担忧和不情愿，但在林狩严厉的目光下，最终还是低下了巨大的头颅，焦躁地守在锈爪床边。
林狩扶着冰冷的岩壁，一步一挪，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朝着医疗区角落那个包裹走去。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剧烈的疼痛。他拿起那个长条包裹，入手沉重冰冷，带着金属的质感。又拎起那个鼓胀的弹药袋，沉甸甸的，里面装满了特制的子弹。
没有时间检查。他左手紧握着补偿袋，将包裹和弹药袋艰难地挎在左肩上，扶着岩壁，拖着沉重麻木的右臂，一步步挪向医疗区通往老烟斗工坊的通道。
……
……
老烟斗的工坊，依旧是那副熔炉地狱的模样。巨大的炉膛赤焰熊熊，风箱呼啦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粉尘、熔融矿石和劣质烟草的呛人味道。只是这一次，当林狩掀开那厚重油腻的兽皮门帘时，老烟斗正叼着他那标志性的硕大石楠木烟斗，站在锻造台前，浑浊的眼睛如同等候已久的秃鹫，瞬间锁定了他。
“啧，命挺硬，还能爬过来。”老烟斗吧嗒了一口烟，喷出一股浓雾，目光扫过林狩那副比上次更加凄惨的模样，尤其是在他麻木垂落的右臂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东西。”林狩的声音嘶哑，没有废话，左手从怀里掏出那个触手冰凉的寒玉瓶，抛了过去。
老烟斗干枯的手如同鹰爪般凌空抓住玉瓶。入手瞬间，一股精纯刺骨的寒气便透过玉瓶传来。他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拔掉瓶塞，凑到鼻端深深一嗅。一股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纯粹到极致的寒潭源质气息弥漫开来。
“好！够纯！”老烟斗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贪婪的满意神色。他不再看林狩，转身走到锻造台旁一个早已预热好的、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特殊金属模具旁。模具内部中空，隐约可见一个粗犷沉重的枪管雏形。
他小心翼翼地将寒玉瓶中的幽蓝色潭水，如同倾倒液态的星辰，精准地注入模具预留的淬火孔中！
嗤——！！！！
一股比普通淬火猛烈百倍的白烟瞬间腾起！伴随着刺耳的、如同万载寒冰碎裂的尖啸声！整个工坊的温度骤降！炉火的赤红光芒似乎都被这瞬间爆发的极致寒气压制下去！
幽蓝色的寒潭水接触到被烧得赤红、隐隐透出暗紫色泽的枪管粗胚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反应！枪管粗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赤红转为暗红，再转为深紫，最后凝固成一种深沉内敛、仿佛吞噬了所有光线的哑光黑紫色！表面甚至凝结出一层细密的、如同冰晶般的奇异纹路！
整个淬火过程只持续了短短数息，但那散发出的极致冰寒和金属剧烈变化的威压，却让整个工坊都安静了一瞬。连角落里那几头被铁链锁着的变异獾犬都停止了低吼，惊恐地蜷缩起来。
白烟散尽。
老烟斗用特制的长柄钳子，小心翼翼地将模具打开，取出里面那根已经完全定型、散发着幽幽寒气和铁血杀伐之意的枪管。
枪管长约两尺，通体呈现出深沉厚重的哑光黑紫色，比普通枪管粗壮近一倍，线条粗犷，带着锻造锤留下的原始力量感。枪管外壁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细密的、如同鳞片叠加又似冰晶凝结的独特纹路。枪口外缘被特意锻造成不规则的锯齿状，如同猛兽的獠牙，闪烁着幽冷的寒光。整根枪管握在手中，沉重无比，触手冰凉，仿佛握着一块来自深渊寒铁。
“渊口之牙……”老烟斗浑浊的眼睛闪烁着精光，如同欣赏一件完美的凶器。他将这根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枪管抛给林狩，“主体成了。试试合不合你这残废的手！”
林狩左手接过枪管。入手沉重冰冷，远超他之前的“蝰蛇”。一股深沉、坚硬、带着冰寒和隐隐酸蚀抗性的气息从枪管中透出。他试着单手握持，沉重的分量对于重伤虚弱的左手来说是个巨大的负担，手臂微微颤抖。
老烟斗又从锻造台下取出一个结构复杂、闪烁着暗银色金属光泽的枪机组件，以及一个同样沉重、由某种深色硬木和金属混合打造的枪托。枪托尾部镶嵌着一块打磨粗糙的金属块，边缘带着锯齿。
“枪机用的‘噬金蚁’弹性合金，缓冲后坐力。枪托砸人也够劲。”老烟斗动作麻利地将枪机组件嵌入枪管后部，又将枪托装上，咔哒一声完成最后的组合。
一把造型狰狞、通体散发着哑光黑紫色泽、充满粗犷暴力美学的短管大口径霰弹枪，出现在林狩手中。
整枪长度不足三尺，重心沉稳地落在左手握持的位置。黑紫色的枪管如同猛兽的咽喉，锯齿状的枪口是它的獠牙。暗银色的枪机结构复杂精密，却又透着一股原始的力量感。深色的枪托厚重结实，尾部的锯齿金属块闪烁着凶光。
这就是“渊口之牙”！一把为杀戮和毁灭而生的凶器！专为林狩此刻伤残的右手和需要弥补的近战短板而打造！
“子弹！”林狩的目光投向那个鼓胀的弹药袋。
老烟斗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丝肉痛，但还是从弹药袋里抓出一把递了过去。
子弹入手沉重，比普通霰弹大了不止一圈。弹壳是特制的暗铜色合金，弹头部分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的深紫色，内部似乎有粘稠的液体在缓缓流动，散发出微弱的、令人心悸的酸蚀源质波动！
“蚀甲弹！”老烟斗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用那虫后腺体里提纯的酸蚀源质混合特殊金属粉末做的弹头。张岳那身铁疙瘩皮，挨上几发也得脱层皮！省着点用！材料难搞得很！”
林狩左手握着沉重冰冷的“渊口之牙”，感受着枪身传来的力量感和枪口獠牙般的狰狞，又掂量了一下手中那几颗散发着致命酸蚀气息的蚀甲弹。一股冰冷的杀意和久违的安全感，在心头交织。
有了它，面对张岳，至少有了撕开对方防御、搏命一枪的资本！
“还有你的‘债’。”老烟斗的声音冷了下来，伸出三根干枯的手指，“三成蚀甲弹！三十发蚀甲弹，你拿走二十发，十发归老子！源晶算你之前付的定金！至于那晶石……”他浑浊的眼睛再次盯住林狩麻木的右臂，“……看来你也快压不住了。等你被那石头撑爆，或者被张岳锤死之前，记得让人把尸体拖回来给老子研究。”
林狩没有理会老烟斗最后的话。他将那二十发蚀甲弹仔细装入弹药袋，连同剩下的普通大口径霰弹一起挂好。左手单手持握“渊口之牙”，枪口斜指地面，那沉重的分量压得他左臂伤口隐隐作痛，却带来一种脚踏实地的力量感。
他最后看了一眼老烟斗那张布满贪婪和算计的脸，不再多言，转身，拖着沉重的身体和麻木的右臂，一步步挪出浓烟滚滚的工坊。
门外通道阴冷潮湿的空气涌入肺腑。林狩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剧烈地喘息着，额角冷汗涔涔。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如同跗骨之蛆，时刻提醒着他残酷的现实。
武器有了。但锈爪无法移动。协会态度暧昧。
七天！他只剩下七天时间！
他必须在这七天内，恢复尽可能多的实力，找到一条能将无法行动的锈爪安全带离兽栏的……生路！同时，还要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黑石集团的发难和协会可能的背刺！
目光扫过通道尽头，医疗区的方向。铁脊和那块维持着锈爪生机的暗红结晶还在那里。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左臂的颤抖，左手紧握着冰冷的“渊口之牙”，朝着医疗区，一步一挪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