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站在玻璃门前，手指轻轻压在门把上那道细痕的起点。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感没有散，反而像泡开的茶叶，在脑子里越沉越清晰。
他没动声色地退回沙发边，顺手把茶几上的空杯叠了两下，挡住自己小幅度的手势动作。指尖在杯底轻敲三下，一道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频率。
金手指启动了。
视野边缘泛起一层极淡的波纹，像是水面上被风吹皱的一角。阳台外的画面开始倒退——十分钟后、八分钟、五分半……终于，一个模糊轮廓出现在玻璃外侧。
那人穿着深色夹克，头压得很低，鸭舌帽檐几乎盖住整张脸。他贴着墙根靠近阳台，站定后抬头看了眼客厅里的挂钟，又迅速扫了一圈屋内布局。两分钟后，转身离开，步伐不快，但很稳。
系统自动比对数据库，弹出一条记录：
“姓名：林三强。关系链：老赵远房表亲。职业状态：无固定工作。历史行为标记：曾参与家族财产纠纷信息传递，擅长隐蔽观察。”
老夫子眼神一凝。
果然是他。
多年前那次宅基地争执，就是这家伙半夜往他家门口塞了一封匿名信，字迹歪扭却句句带刺。后来查出来是他代笔，但没证据证明是老赵指使。从那以后，老夫子就把这人记进了黑名单，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对方又盯上了自家。
而且这次的目标，恐怕不只是看一眼那么简单。
他低头看了看陈小姐，她正和母亲聊着厨房要不要改成开放式，笑得自然。其他人也还在热闹着，叔伯教孩子背姓氏，姑婆偷偷往陈小姐碗里夹菜，没人察觉窗外曾经站过一个人。
不能惊动他们。
这场聚会好不容易走到现在，画也收了，话也说了，气氛正暖。要是突然说外面有人偷看，长辈们肯定紧张，陈小姐也会担心。可要是放任不管，谁知道下次来的是不是同样的人，同样的方式？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已经凉了。放下杯子时，顺势把手伸进外套内袋，摸出一个小方盒。那是他平时做项目用的微型监控器，巴掌大，黑色外壳，能吸附在金属表面，续航七十二小时。
他起身，朝厨房走去。“我去看看还有没有热水。”声音放得很轻，还冲陈小姐笑了笑，“你要不要也来？”
她摇摇头，“你去吧，我跟妈说完这个就过去。”
老夫子点点头，穿过客厅，脚步没停。到了玄关，他没进厨房，而是弯腰换了双鞋，拉开门走出去，顺手带上防盗门。楼道灯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两分钟后，他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湿漉漉的抹布。“楼下水管有点漏，物业刚修完，我顺手擦了擦门槛。”他说着，把抹布搭在阳台栏杆下，正好遮住了排水管拐角处新装上的小黑盒。
设备已激活，信号连接正常。
回到沙发上，他继续听着叔伯讲笑话，嘴角跟着扬起，耳朵却一直留意着金手指传来的实时反馈。五分钟过去了，没动静。十分钟，依然安静。
就在他以为对方已经收工的时候，系统突然提示：检测到远程信号波动，源头位于小区东区绿化带方向，距离约一百二十米。
他不动声色地用拇指在膝盖上划了几下，调出热源追踪模式。画面切换，树影间有一点微弱的光斑闪动——是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镜头抬起，正对着自家阳台。
目标确认。
那人没走远，躲在暗处，正在拍照或者录像。拍什么？客厅布局？家人位置？还是那幅挂在墙上的未来图？
老夫子心里有了数。
他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经过阳台时特意停下，假装整理窗帘。手指顺着布料滑到底部，确认那条缝隙已经被完全拉合。然后他顺手把音响音量调高了一格。
音乐声盖住了一些细微的操作声。
他在心里列了三条路：
第一，如果这人再靠近五十米以内，立刻通知物业巡逻队，以“可疑人员逗留”为由驱离；
第二，如果发现他和老赵之间有通讯记录，立即截存证据，将来对质时用得上；
第三，如果只是侦察，那就反向追踪他的撤离路线，看他回哪儿落脚。
三条都不激进，但也绝不被动。
他坐回原位，陈小姐靠过来问：“水烫吗？”
“刚好。”他把杯子递给她碰了下，“你说装修的事，我觉得北阳台可以加个储物柜。”
她笑了，“你还真听进去了？”
“当然。”他说，“以后东西多了，总得有个地方放。”
她说着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继续和母亲讨论瓷砖颜色。老夫子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藏在沙发背后，指尖不断接收金手指传来的更新信息。
又过了十分钟，信号源开始移动。
那人收起设备，沿着绿化带边缘往小区后门走。步态从容，像是散步，但路线很讲究，始终避开主干道摄像头。
老夫子默默记下他的行进轨迹。
系统自动标记了几个关键节点：七号楼拐角、儿童游乐区东侧小径、地下车库入口旁的灌木丛。最后，人影消失在b区一栋老楼的单元门里。
那栋楼是出租户居多，管理松，外来人员进出频繁。想查具体房间不容易，但至少知道了活动范围。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暂时安全了。
他转头看陈小姐，她正笑着点头，似乎已经和母亲达成共识。“那就选浅灰色？”她问他。
“嗯。”他应着，“配原木色挺干净。”
她满意地笑了，伸手去拿桌上的瓜子盘。老夫子顺势把她的外套拉过来盖在她腿上，“夜里凉。”
她没说什么，只是把身子往他这边挪了挪。
屋里依旧热闹。孩子背《百家姓》背到“欧阳司马”，卡住了，惹得大家直乐。姑婆说要教他背家谱，叔伯立刻抗议说太难，两人又吵起来。
笑声一片。
老夫子却没放松。
他知道，今天这事不会就这么结束。老赵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更不会只来一次。既然敢派人盯着家里，说明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而他现在要做的，不是冲出去抓人，也不是当场揭穿，而是等。
等对方露出更多破绽。
他在心里重新排了一遍计划顺序：明天先让物业调东区夜间巡逻记录；后天找机会去b区那栋楼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熟面孔；等大番薯有空了，再让他帮忙查查林三强最近的活动轨迹。
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局面。
他喝了口凉茶，把杯子放在茶几边缘，正好压住那张全家福的一角。手指在桌面轻轻点了两下，关闭了金手指的警报提示音。
监控还在运行。
信号稳定。
那个小黑盒牢牢吸在排水管上，像一颗埋好的钉子。
屋内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长辈们陆续起身告辞，孩子打着哈欠被抱走。最后只剩下陈小姐和老夫子还坐在沙发上。
“今天真好。”她轻声说。
“是挺好。”他点头。
她起身准备收拾茶几，他拦住她，“你歇会儿，我来。”
她没坚持，坐回去看着他忙碌。
老夫子把杯子收到厨房，擦净桌面，关掉多余的灯。经过阳台时，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玻璃门把手上。
那道划痕还在。
他伸出手指，沿着痕迹慢慢划过一遍。
门外走廊的感应灯忽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