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还亮着,但音乐已经停了,人群散得差不多。老夫子站在原地,手插在口袋里,指尖碰到了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他没拿出来看,只是轻轻捏了一下,然后慢慢把它推得更深,像是藏起一段不该被反复翻阅的心事。
他转身走向会议室门口,脚步不急不缓。走廊空荡,只有他的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刚走到门边,金手指突然弹出一行红字:“高空异物移动,轨迹锁定主席台区域。”
他顿住。
抬头望去,天花板上的通风口栅格微微晃动,像是被人从里面碰了一下。他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顺手从桌上抄起一个硬皮文件夹,假装整理资料,实则将夹子边缘悄悄对准了通风口正下方的位置。
“老赵啊老赵,”他低声嘀咕,“你都失败八回了,怎么还不换点新花样?”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哒”,像是螺丝松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从通风管缝隙里滑了出来,打着旋儿往下坠。
就在信封即将落地的一瞬,老夫子手腕一抖,文件夹横切而出,稳稳接住。纸张撞在硬壳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他仰头,盯着那块松动的栅格,语气平静得像在问早饭吃了没:“老赵叔,您这‘临别赠礼’挺有创意,可惜投递方式不太体面。”顿了顿,补了一句,“要不您下来签个收货单?我给您打个五星好评。”
通风管里一阵窸窣,像是有人慌乱地挪动身子。过了几秒,检修口的螺丝彻底脱落,一块铁板“哐当”砸在地上。灰头土脸的老赵从里面爬出来,裤腿上挂着蜘蛛网,肩膀卡在出口处挣扎了半天,最后是半个身子先蹭出来的。
他站稳后拍了拍衣服,强装镇定:“我……我是来检查线路的!这年头连通风管都不能修了吗?”
“修可以,”老夫子把文件夹夹在腋下,慢条斯理抽出信封里的纸,“但您带着pS做的‘受贿证据’,是不是有点超纲了?”
他举起那张图——上面是他和一堆现金的合成照,背景还是去年团建时的火锅店。照片底下还打印了一行小字:“老夫子私下收受供应商贿赂,金额高达三百万”。
“这光影都不对劲,”老夫子啧了一声,“我那天穿的是蓝衬衫,不是紫的。而且你看我手里拿的,是筷子还是钞票?这p图水平,还不如大番薯做ppt。”
话音未落,会议室侧门被推开,两名便衣警察一左一右走进来。老赵脸色瞬间变了,往后退了半步:“你们干什么?我又没违法!”
“违法不一定,”其中一名警察掏出证件,“但非法侵入办公区域、蓄意散布虚假信息、破坏公司会议秩序,够我们请您走一趟了。”
“我不走!我要见董事长!这是诬陷!”老赵挣扎着往后缩,却被两人牢牢控制住手臂。
就在这时,门又被推开。大番薯探头探脑地钻进来,手里举着手机,镜头直接对准老赵的脸:“哎哟我的老赵叔!您这造型太有艺术感了!通风管限定款发型,建议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
秦先生紧随其后,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拉住保安:“封锁前后通道,所有进出人员登记。”转头看见老夫子站在原地,冲他点了点头。
“搞定了?”秦先生问。
“刚落地就被接住了。”老夫子晃了晃手中的信封,“连灰都没沾。”
大番薯凑上来,盯着老赵被押走的背影,一脸惋惜:“唉,好好的人,非往管道里钻。你说你要是早点听劝,去跳广场舞,现在说不定已经是领舞大爷了。”
“闭嘴。”老赵回头瞪他,“你们合伙整我!”
“我们?”大番薯一脸无辜,“我刚才还在楼下买煎饼呢,接到头儿短信说‘速来会议室,有现场直播’,我就赶紧跑上来了。我还以为是年会重播呢!”
“你那煎饼摊老板娘知道你这么忙吗?”秦先生冷笑。
“她支持我事业!”大番薯挺胸,“说我有社会责任感!”
老夫子没再理会他们,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文件夹。边缘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应该是刚才接信时蹭到金属栅格留下的。他用拇指抹了抹,然后轻轻放回桌上。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落在主席台上。他走过去,拉开窗帘,让光线洒满整个房间。灰尘在光柱里浮游,像一群小小的萤火虫。
“会议还能按时开始吗?”秦先生走过来问。
“能。”老夫子看了眼手表,“还有四十三分钟。”
“要不要把这事儿通报董事会?”大番薯凑过来,压低声音,“我觉得可以加个环节,叫‘反间谍成果展示’。”
“不用。”老夫子摇头,“他们只需要知道会议没被打扰就行。”
大番薯不死心:“那……我能把录像发朋友圈吗?标题我都想好了:《论一个中年男人如何优雅地从通风管毕业》。”
“发了你就去写检讨。”老夫子瞥他一眼,“顺便把上周报销单错别字改完。”
大番薯立刻蔫了:“头儿,您这记性也太好了……我都忘了那张单子了。”
“我没忘是因为文员跟我说了三次。”老夫子淡淡道,“她说你写‘交通补贴’写成‘交猪补贴’,财务看了差点报警。”
“那是笔误!”大番薯辩解,“我脑子当时还在想昨晚那锅菌汤火锅!”
“那你下次写单子前先醒醒脑。”秦先生拍了下他肩膀,“不然哪天你把‘工资’写成‘工私’,公司就得集体罢工。”
三人正说着,会议室外传来脚步声。几位董事陆续到场,经过门口时看到老赵被带走,都有些惊讶,但没人多问。秦先生主动迎上去引导入座,大番薯则跑去帮忙调试投影设备。
老夫子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云层薄了些,阳光一片片铺在楼群之间。他伸手摸了摸口袋,想找颗糖压压神,结果只摸到一张皱巴巴的废纸——是昨天年会剩下的水果糖包装。
他笑了笑,随手揉成一团,准备扔进垃圾桶。可刚抬手,又停住了。
回头看了眼桌上的文件夹。
那道划痕还在。
他走回去,把糖纸轻轻放进夹子里,合上封面。
“头儿!”大番薯在投影幕前挥手,“画面调好了!要放暖场视频吗?我剪了个‘老赵历次失败集锦’,配乐是《凉凉》!”
“关掉。”老夫子说,“放公司年度总结ppt。”
“啊?”大番薯失望地撇嘴,“一点气氛都没有。”
“这不是年会。”老夫子走到主席台前,站定,“是开会。”
大番薯小声嘀咕:“可刚才那一出,比年会还热闹。”
秦先生走过来,低声问:“你还好吗?”
老夫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在问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抬头看了眼通风口。栅格已经被保安重新拧紧,旁边贴了张便签,写着“已检修,请勿攀爬”。
他收回目光,点了点头:“挺好。”
这时,最后一位董事走了进来。老夫子迎上前,简单寒暄几句,引对方入座。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会议即将开始。
大番薯坐到后排,偷偷给老夫子发了条消息:“头儿,我刚刚数了,老赵一共失败九次,这次是第九次。”
老夫子回看他一眼,嘴角微扬。
大番薯又发:“所以这次不算终结,是圆满。”
老夫子没回复,只是把手插进口袋,指尖触到那张折好的纸条。他没有掏出来,也没有再看,只是静静地站着,等钟声敲响。
阳光照在他半边脸上,另一侧落在阴影里。他眨了眨眼,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停在主席台中央的位置。
他抬起脚,往前迈了一步。
鞋底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