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纪检组的人刚带林小姐走出咖啡厅，会议室的门就开了。
半小时后，同一个人，换了身深灰套装，头发一丝不乱，唇色却比之前淡了许多，坐在了谈判桌对面。她把一份合同轻轻推过来，封面上印着“亚太人才发展中心”几个字，还盖了红章。
老夫子没动那文件，只抬眼看了她一眼。
大番薯小声嘀咕：“这人是不是刚去洗了个头？怎么连眉毛都重新画过了？”
秦先生低头翻平板，手指滑得飞快。
会议开始不到五分钟，林小姐清了清嗓子，翻开第七页：“我们建议，在三年合作期满后，贵方可将核心技术无偿传让给本机构，作为长期战略协作的诚意体现。”
“传让？”老夫子挑眉。
“对，传让。”她语气平稳，“技术传承嘛，字面意思很清晰。”
老夫子没急着反驳，而是打开了金手指的文本解析模式。一行行文字在视野里自动标注，语义漏洞、法律风险词逐一浮现。当光标扫到“传让”两个字时，系统弹出红色提示：【“传”非“转”，无“车”旁，属重大笔误；根据《合同法》第五十二条，意思表示不真实，可认定无效】。
他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是那种看到小孩偷吃糖被当场抓包时，忍不住想憋又憋不住的笑。
“哎哟。”他一拍桌子，声音不大，但整个会议室都静了，“第七页第三行，‘转让’写成了‘传让’——你们这是打算靠传家宝的方式交接技术吗？还是说，准备搞个仪式，敲锣打鼓地‘传’给我们？”
林小姐眉头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这是排版失误，我们可以立即修正。”
“修正？”老夫子把合同拿起来，对着灯光晃了晃，“纸都印好了，章也盖了，现在跟我说是‘排版失误’？那我要是签了字，回头你们告我拒不履行‘传让’义务，法院认不认这个‘传’字啊？”
有人低声笑了。
对方代表脸色变了，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这是故意刁难！我们带着诚意来谈合作，不是来听你抠字眼的！”
这人穿着老赵家族企业的定制西装，袖口绣着暗纹编号，此刻涨红了脸，脖子上的青筋都起来了。
秦先生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慢悠悠合上平板，抬头看着他：“您先别激动。”
他站起身，绕到对方座位旁，忽然伸手按了下那人右手袖口。
“您这儿，沾了点东西。”
众人顺着他手指看去——袖口边缘有一道浅褐色的污渍，形状不规则，边缘微微发晕。
秦先生笑了笑：“b1层便利店的限定款咖啡，豆子是从南美空运来的，味道挺特别。我记得，半小时前，有位女士喝的就是这款。”
林小姐的手指微微一颤。
“巧的是，”秦先生继续说，“监控显示，这位女士离开咖啡厅时，和您在消防通道碰头了三十七秒。没说话，但您递了张纸巾给她擦嘴。”
对方代表猛地抽回手：“那又怎样？纸巾还能犯法？”
“当然不犯法。”秦先生语气依旧平和，“可问题是，您擦的不是自己的嘴，而是她的。而且，您用的是左手——说明您当时右手正拿着手机，在录我们王经理的反应。”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要不，我们现在就调b1电梯和消防通道的监控？正好会场网络畅通，两分钟就能调出来。”
会议室瞬间安静。
老赵家族代表的脸由红转白，嘴唇哆嗦了几下，终究没再开口。
林小姐缓缓站起身，试图做最后挣扎：“这份合同只是初步意向，条款可以修改。如果我们今天无法达成共识，董事会可能会考虑其他合作方。”
“其他合作方？”老夫子把合同往桌上一放，打开投影仪，将第七页放大投到屏幕上，“各位请看，‘传让’二字，少了个‘车’字旁。这不是笔误，是心虚。一个连‘转让’都不敢明写的企业，谁敢信他们会守约？”
他环视一圈，语气轻松：“这样吧，今天的谈判暂停。等贵方换一个能分清‘传’和‘转’的代表，再来谈。”
大番薯适时递上一杯水，压低声音问：“老大，要不要顺便查查他们打印机有没有病毒？上次那台可是连wiFi都能中招。”
老夫子接过水杯，吹了口气：“不急，鱼线还在，钩子也没断。”
林小姐盯着他，眼神冷了下来。
“你以为这就赢了？”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刺，“技术这东西，不怕慢拿，就怕人心动了。只要有人愿意走，墙再高也没用。”
老夫子喝了口水，放下杯子，笑了笑：“你说得对。人心确实难防。可你也别忘了——”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想爬墙的人，不一定知道下面埋了钉子。”
林小姐没再说话，转身朝门口走去。
安保人员已经在门外等候，这次不是请她离开，而是“护送”她出去。
老赵家族代表跟在后面，脚步虚浮，袖口那块咖啡渍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扎眼。
秦先生关掉投影，收起平板，低声问：“下一步？”
老夫子没答，只是把那份合同折好，塞进公文包夹层。包角有些磨损，拉链也不太顺，但他扣得很牢。
大番薯趴在会议桌边，盯着那杯没人喝的咖啡：“哎，这杯算不算证据啊？要不要留着？”
“倒了吧。”老夫子说，“咖啡凉了，苦味就出来了，喝着伤胃。”
秦先生起身去倒咖啡，经过窗边时，阳光斜照进来，映在桌面上，正好落在刚才林小姐坐的位置。
椅子还热着。
老夫子解开衬衫第一颗扣子，活动了下肩膀。
“他们还会来的。”他说。
“肯定来。”大番薯点头，“下次说不定改成‘递让’或者‘送让’。”
“说不定直接写‘孝敬’。”秦先生接话。
三人同时笑了。
笑声还没落，会议室的门又被推开。
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探头进来：“抱歉打扰，对方要求重启谈判，说带来了新的授权代表。”
老夫子抬眼看了看他：“让他们等十分钟。”
助理点点头退出去。
大番薯眨眨眼：“真等啊？”
老夫子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纸，正是之前从老赵手机里找到的半张计划书残页。他用红笔在上面圈了个地方，写着“薪酬翻倍引进方案”。
“等。”他说，“让他们等着。越急的人，越容易漏破绽。”
秦先生重新坐下，打开平板，开始调取新代表的背景资料。
大番薯则偷偷摸出一包饼干，咔嚓咬了一口，含糊道：“我觉得他们下次肯定会改用语音合同，念完就删，不留痕迹。”
“那我们就录音。”老夫子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顺便录下他们喘气的频率。说谎的人，呼吸都比正常人快零点三秒。”
大番薯眼睛一亮：“我可以专门记这个！叫‘谎言呼吸指数’！”
秦先生忍不住笑出声。
窗外阳光渐斜，照在会议桌中央那份被红笔圈出错字的合同上。
老夫子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两下。
不快，也不慢。
像在等什么人，又像在催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