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溪说到做到。
自天台那晚下定决心后,他彻底将自己变成了秦漠世界里的一道背景板,一个真正的、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他不再制造任何形式的“偶遇”。去图书馆会刻意避开秦漠常坐的区域,选择离得最远的角落。如果远远看到秦漠的身影,他会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选择另一条路绕行。
课堂上,他不再偷偷望向那个孤冷的背影,而是全程专注地盯着讲台或课本,仿佛斜前方那个人根本不存在。
他不再发送那些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意味的、关于日常琐事的“汇报”短信。仅有的几次联系,都严格遵循着“契约”精神,内容干巴巴且极其官方,例如:“已按约定向家母提及周末曾一同自习。完毕。” 发送完毕,石沉大海,他也毫不在意。
他甚至退出了那个因为校庆表演而临时组建的、包含秦漠在内的物理系小群。
那种干脆利落的抽离和漠视,比之前任何一次刻意的回避或热情的试探,都要来得更彻底,更决绝。
起初,秦漠并未立刻察觉,或者说,他乐于见到这种“清净”。
洛溪不再像以前那样,用那种带着小心翼翼期盼的眼神看他,不再用那些幼稚可笑的小动作试图引起他的注意,这让他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但几天后,一种极其怪异和不适的感觉开始悄然滋生。
图书馆里,那个总是出现在斜后方、偶尔会发出细微翻书声、甚至偷偷打个小哈欠的身影消失了。他习惯性抬眼休息时,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下空荡荡的座位或陌生的面孔。那种过于彻底的安静,反而让人有些不习惯。
走在校园里,那个以前总会“恰好”出现在他必经之路附近、看到他时眼神会亮一下、又强装镇定移开视线的身影,也彻底不见了。他甚至需要刻意回想,才能确定自己今天确实没有遇到过洛溪。
课堂上,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曾经时而专注、时而飘忽、时而带着明显情绪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无视,仿佛他这个人从未在那里存在过。
就连手机,也变得异常安静。再也没有那些无关紧要、甚至有些蠢的汇报短信,比如“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好像没熟透”,或者一张拍到窗外奇怪云彩的照片。
世界清静得……过分了。
秦漠皱起了眉头。
这种感觉很奇怪,并非他预想中的如释重负,反而像是一直存在的背景音突然被掐断,留下一种令人心慌的寂静。
他试图将这归咎于自己只是不习惯突然的改变。
直到一次学生会会议结束后,文艺部长林薇笑着走过来,状似无意地提起:“哎,秦漠,上次那个很可爱的领唱学弟,叫洛溪是吧?他是不是和你挺熟的?我本来想问他有没有兴趣参加下个月的校园歌手大赛,结果发现他退群了,发消息也没回。”
秦漠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脸上却依旧淡漠:“不熟。”
“是吗?”林薇有些遗憾,“我看你们上次配合挺默契的,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呢。那他怎么……”
“不清楚。”秦漠冷声打断她,拿起桌上的文件,“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快步离开会议室,眉头却锁得更紧。退群?连林薇的消息都不回?洛溪那种性格,按理说不会如此失礼……
一种莫名的焦躁感开始在他心底盘旋。
第二天的高数课,秦漠注意到洛溪的位置是空的。一整节课,他居然有些心神不宁,指尖的钢笔转得越来越快。
下课铃响,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目光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扫视,却依旧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鬼使神差地拦住了洛溪的一个同班同学,语气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带了一丝急迫:“洛溪呢?”
陈昊被大学神突然拦住,有点受宠若惊,愣了一下才回答:“啊?洛溪啊,他好像请假了,说是不太舒服,在宿舍休息呢。”
不舒服?
秦漠的心猛地一沉。是那天晚上在天台吹风感冒了?还是……别的什么?
他想起洛溪校庆那晚在后台苍白的脸色和离开时有些踉跄的背影,想起自己当时冷漠的态度,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懊悔猛地攫住了他。
他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那个总是像小太阳一样散发着光和热、即使被冷待也努力挤出笑容的人,是不是终于……被他彻底浇灭了?
这个认知让秦漠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和窒息感。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可能性。
他几乎是跑着回到宿舍的,拿出手机,点开那个他从未主动联系过的号码。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很久,删删改改,最终只发出了一条极其生硬的消息:
“病了?”
发送成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没有回复。
整整一个小时,没有任何回应。
秦漠坐在书桌前,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坐立难安”,什么叫“心烦意乱”。各种猜测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他病得很重?一个人躺在宿舍?还是……根本不想理他?
这种完全失去对方消息、被彻底隔绝在外的感觉,糟糕透顶!
他终于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和手机,冲出了宿舍门。他甚至忘了平时最在意的冷静和自持,几乎是跑着冲向洛溪所在的七栋宿舍楼。
他必须亲眼确认一下。
确认他是不是真的病了。
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打算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这种失控的、迫切的心情,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所谓的“契约”,所谓的“约定”,所谓的“厌恶”,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
他只知道,他不能接受那个人就这样彻底远离。
“追妻火葬场”的序幕,在这一刻,由冰山学长自己,慌乱地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