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晃过三个站,苏然在警局门口下了车。
他站在台阶下仰头看了眼那块蓝底白字的牌子,风吹得衣角贴住小腿。门内值班台后坐着个穿制服的男人,正低头啃包子,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仓鼠。
苏然走过去,把手机放在台面上:“我要报案。”
警察抬头,咬了半截的包子停在嘴边,油滴到登记本上。他眨眨眼,咽下去才说:“报什么?”
“有人追杀我。”苏然语气平稳,“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拍视频引流。他们有组织、有装备,已经两次试图抓我。”
对方没动,只是伸手把油渍抹开,顺手翻出一张新纸:“姓名?年龄?身份证号?”
苏然照答。警察一边记一边打哈欠,笔尖划拉出歪扭的字迹。
“你说有人追你?”他又问,“动手了吗?打你了没?捅你了没?”
“没有直接接触,但他们包围了我,持有非制式武器,行动高度协同——”
“等等。”警察抬手打断,“你这词儿是电视剧看多了吧?‘非制式武器’?‘高度协同’?你以为自己演谍战片呢?”
苏然深吸一口气:“我可以提供证据。这是我在档案馆拍到的纹身照片,和一个叫协衡会的组织标记一致;还有远程入侵我设备的日志记录,来源不在国内常规服务器范围。”
他点开相册递过去。警察瞥了一眼,摇头:“这些东西我们没法认证真伪。你这不就是网上随便搜个图,再找个技术帖抄两行代码吗?昨天就有个小伙子来说外星人要抓他,还拿了个U盘说是飞船黑匣子,结果里面存的是《甄嬛传》全集。”
苏然抿了下嘴:“那监控呢?城西老街有个自动售货机前的摄像头,属于平台合作线路。我逃出来的时候正好经过,画面里至少四个人围过来,动作整齐得不像普通人。”
“哦,那个啊。”警察点点头,“那数据归商业公司管,公安不能随便调。除非立了案,或者出了伤情,不然我们也没权限。”
“可我已经处于危险中!”
“危险得有依据。”警察合上本子,“你要实在担心,建议先回家躲几天。等哪天真被打了,记得第一时间报警,顺便把医院诊断书拿来,那样我们才能处理。”
苏然盯着他:“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得等我躺在地上动不了,你们才肯管?”
“我不是这个意思。”警察叹了口气,“但我们每天接几十起类似报警,主播说自己被粉头威胁,网红说团队想害他,最后查下来九成都是炒作或误会。你要是没实际伤害,光靠嘴说,我们只能做个情况反映,不能当刑事案件办。”
他说着抽出一张薄纸:“来,填个表吧,编号1097,异常情况反映单。填完给你个回执,回头有进展会通知你。”
苏然接过笔,手指有点发紧。表格只有三栏:事由简述、联系方式、备注。他一笔一划写完,交回去时忍不住问:“这种表,真的会有人看吗?”
“当然看。”警察点头,“统一归档,定期抽查。”
“抽查频率是多少?”
“大概……半年一次吧。”
苏然笑了下,笑得自己都觉得冷。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不重,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刚走到台阶最底下,忽然察觉胸口一沉,像是被人隔着衣服捏了把心口。
这不是错觉。
他的异能最近变得越来越敏感,尤其对恶意情绪。而现在,那股熟悉的压迫感正从斜对面传来。
他停下脚步,假装弯腰系鞋带,眼角借着玻璃反光扫过去。
报刊亭后面站着个男人,灰夹克,鸭舌帽压得很低,手里拿着瓶水,却一直没喝。视线明明对着马路,可苏然能感觉到,那注意力始终黏在自己背上。
苏然直起身,没急着走。他掏出手机,装作查看消息,实则悄悄启动读心术。
一瞬间,一段念头滑过脑海——
“别进警局范围,等他出来再说。”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
他慢慢把手机塞回口袋,故意放慢动作整理背包带子,心里却迅速盘算起来。对方不敢靠近警局,说明行动受限于某种规则或指令;而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盯梢,意味着刚才那场“报案”早就被他们知晓。
原来连走进警局这一刻,都在别人的计划里。
他迈步向前,走上人行道。身后那人也跟着移动,步伐不紧不慢,始终保持三十米距离。
苏然拐了个弯,走进一家便利店。店员在擦货架,收银台没人。他拿了瓶矿泉水,扫码付款,然后从后门出去,绕到隔壁五金店侧面的小巷。
他贴墙站定,闭眼凝神,将感知范围扩散到五十米内。
灰夹克的脚步声出现在主路上,稍作停顿,随后加快速度穿过街道,显然发现目标“消失”了。
苏然睁开眼,嘴角微扬。
他没再回原路,而是穿过两条小街,搭上一辆社区微循环公交。车上空荡荡的,他坐在倒数第二排,看着窗外流动的楼宇。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张峰的消息:“你去报警了吧?怎么样?”
苏然没回。
他知道该怎么回。无非是“说了,不管用”五个字。可说出来就像把伤口撕开再撒盐,痛是痛了,一点用没有。
他把手机翻过来扣在膝盖上,盯着漆面一处刮痕看。那道白印像条小河,横穿整个背面。
几分钟后,车停靠在一个老旧小区外。他起身下车,风吹起衣领。
前方就是他租住的那栋楼,六层高,外墙斑驳,晾衣绳上挂着几件褪色的衣服,在风里轻轻晃。
他刚迈出一步,眼角余光又是一闪。
街角垃圾桶旁,灰夹克重新出现,这次换了方向,像是早就预判了他的路线。
苏然停下,站在人行道中央。
他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放弃跟踪,也知道现在回去可能会把危险带回住所。但他更清楚一件事——
从今天起,不能再指望任何人替他挡事。
他摸了摸外套内袋,那张打印好的《关于协衡会的初步推论》还在。原本打算交给平台,后来想给警方,现在看来,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灰夹克立刻跟上。
苏然拐进一条窄巷,脚步加快。身后脚步也随之提速。
就在对方即将进入巷口时,苏然猛地停下,回身望了一眼。
那人也顿住,假装看手机。
苏然笑了笑,大声说:“兄弟,你水都快捏爆了,还不换瓶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