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漫步者”沿着冰下通道又往前拱了近一个小时，周围的水温开始出现极其细微的、反常的升高，冰壁也逐渐被某种暗沉、带着金属锈蚀质感的巨大结构所取代。探照灯的光柱扫过去，不再是万年寒冰那种死气沉沉的晶莹，而是覆盖着厚厚海底沉积物、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惊人工艺的庞大舰体，像一头史前巨兽的骨架，沉默地蛰伏在黑暗里。
他们摸到了“先锋号”残骸的边缘。
就算早就在守岩长老零碎的信息和艾瑟尔那些快被时光磨平的历史记录里知道它的存在，亲眼瞅见这艘横跨了二十万年时光的星际舰船残骸，还是像胸口挨了一记闷拳。它像一头被冻结在时间里的巨兽，悄无声息地卧在冰架与海床的交界处，部分舰体深深插进冰层，部分裸露在黑暗的海水里，那规模大得吓人，人类造过的任何船只、甚至地面上大多数摩天大楼在它跟前都成了小玩意儿。断裂的舱室张着黑漆漆的口子，扭曲的金属骨架像被强行掰断的肋骨，偶尔暴露出的、依旧闪烁着微弱诡异光芒的能量导管，像垂死的神经还在跳动，所有一切都在无声地嚎叫着当年那场坠毁的惨烈，以及其后漫长岁月里，被极地环境一点点啃噬、锈蚀的孤寂。
“老天爷……”苏晚晴望着舷窗外那如同山脉般延绵的阴影，声音卡在喉咙里，“这就是……‘星旅者号’的勘探舰？二十万年前的……科技？”
林影则更盯着那些技术细节，手指在扫描仪上快速滑动：“舰体材质没见过，抗腐蚀性变态，大部分结构还硬撑着没散架。能量读数……乱糟糟的，但劲儿很大，源头在残骸深处。外面裹着好几层能量屏障节点，形成了复合护盾，硬得很，但……有周期性的波动，像是年头太久、缺人维护，出了岔子。”
洛尘手里的融合晶石震得更凶了，不再是单纯的共鸣，而是传递出一种混杂着警告、悲怸与某种引力的复杂情绪，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他能清晰地“看”到，残骸内部那如同蛛网般分布的能量脉络，其中绝大部分都散发着那种熟悉的、冰冷的“回归派”特质，但在某些极其深邃的、被遗忘的角落，似乎还藏着几丝微弱而不同的波动，像即将被风吹灭的、最后一点火星。
“‘主信标’就在里面，”洛尘的声音在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舱室里响起，打破了那份因震撼而产生的、几乎凝固的沉默，“能量源头在……偏右舷的中部区域，埋得深，约莫一点五公里。那地方的结构看着还算囫囵。”
石刚已经把自己塞进了全套水下作战装备，厚重的装甲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台人形战争堡垒，他检查着武器能量匣，手指拂过冰冷的金属表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入口在哪儿？官方资料里提过几个可能撞出来的破口。”
“正在扫……”林影操控着探测阵列，屏幕上的光点跳跃，“是有几个巨大的撕裂口，但都被厚厚的冰层和烂泥巴似的沉积物封死了，硬砸开得费老鼻子劲，动静也太大。等等……这儿有个不对劲的！”
他把扫描结果甩到主屏幕上。在残骸靠近底部、一个相对隐蔽的凹陷处，显示出一个规整的、明显是金属结构的圆形门户，门户周围干净得反常，没有过多的冰封和杂物，表面还隐约流动着极其微弱的能量纹路，像垂死生物的脉搏。
“这是个……维护通道入口？还是紧急出口？”苏晚晴凑近分析，呼吸在面罩里形成白雾，“看着像是还能动弹的样子。”
“能量签名对上了，”林影补充，语速加快，“门户的锁定机制带着明显的艾瑟尔文明味儿，虽然被‘回归派’的技术覆盖和动过手脚，但底层协议好像没动。老大，你的晶石……估计能派上用场。”
这是个机会，一个可能相对安静、不那么折腾就能钻进残骸内部的通道。
洛尘操控“深渊漫步者”小心翼翼地靠向那个圆形门户。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这艘远古舰船的宏伟与那种无言的压迫感，像站在一座沉没的山脉前。门户直径约五米，材质是和舰体一样的暗沉金属，表面刻蚀着早已无法辨认的、扭曲的陌生文字和几何符号，中央有一个明显的、与洛尘手中融合晶石形状隐约契合的凹陷，像个等待钥匙的锁孔。
“我试试。”洛尘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叶，将融合晶石贴近那个凹陷。
刹那间，晶石光芒流转，星云、潮汐、心光的虚影投射在门户表面，像注入了生命。门户上的纹路如同睡醒的蛇，依次亮起，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然而，就在门户即将开启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充满排斥感的能量突然从门户深处反冲而出，像守卫的恶犬，试图中断这个过程！
那是“回归派”覆盖的安全协议！带着蛮横的敌意。
洛尘眼神一凝，体内源流奔涌，更加坚定地将意志通过晶石狠狠灌注进去。这不是力量的蛮干对撞，更像是权限的争夺，烙印的验证。他代表着艾瑟尔的传承，是未被污染的“火种”，而这道门户，它的根，曾经属于艾瑟尔。
嗡鸣声变得不稳定，在两股意志的无声拉扯下，门户表面的光芒明灭不定，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几秒钟后，伴随着一声仿佛锈蚀了几个世纪的齿轮终于被撬动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冰冷的排斥感如潮水般退去，艾瑟尔的底层协议像疲惫的主人，重新占据了上风。
圆形门户缓缓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幽深、散发着陈旧金属气息和微弱应急灯光的通道，像巨兽食道，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