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云上槿才极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气音,在冰冷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刺耳。
“上将。”
她的声音透过干涩的喉咙传出,却依旧带着那种让人火大的、仿佛置身事外的调侃。
“您这是在审问我吗?您……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她像是在提醒他,刚才那场未上膛的威胁和此刻的追问之间,缺乏必要的过渡。
江淮清没有说话,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锁定她,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几乎要让空气冻结。
云上槿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又轻轻笑了一下,自顾自地给出了一个他绝不会相信的答案:
“我要是说……没有别人,就我自己。您会信吗?”
这句话简直是在公然嘲弄他的智商和判断力。
江淮清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秒,眼神冷得能冻裂金石。
突然,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的压迫感几乎填满了整个狭小的审讯室。
他几步绕到云上槿身边,没有任何预兆,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再次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直面自己!
镣铐因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云上槿被迫仰起头,这个姿势让她颈部的线条绷紧,显得更加脆弱。
但她的眼睛依旧平静如水,甚至带着一丝几近怜悯的嘲弄,直直地回视着他眼中翻涌的怒意和冰冷。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江淮清的手指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下颌骨。
他低下头,逼近她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意:
“你不说。”
他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胁,“我有的是方法……让你开口。”
这不是虚张声势。
这是联邦上将给出的最后通牒。
意味着如果言语和威慑无效,那么接下来等待着她的,将是真正撕破所有文明伪装的、残酷的实质。
云上槿在他的钳制下,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那深不见底的平静。
她甚至没有试图挣扎,只是那么看着他,仿佛在衡量他这句话的决心和……底线。
审讯室内的空气,再次降至冰点以下。
他的指腹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下颌骨。
“只是那些方法,不会像现在这么……文明。”
江淮清松开了钳制她下巴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那动作里带着一种被反将一军的挫败和重新评估局势的冷厉。
他的目光从她苍白脸上清晰的指痕,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她被特制镣铐死死固定在椅子扶手上的双手,以及那只空荡荡垂落的左裤管,和同样被束缚着的、唯一的右腿脚踝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残忍的静谧。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方案:
“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
他的视线钉在她那残肢上,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探讨”意味。
“你的左腿,是被一点一点敲碎的。”
这句话像一条冰冷的毒蛇,悄然滑入死寂的空气,吐出猩红的信子。
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欣赏她可能出现的恐惧,然后才继续,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砸在人的神经上:
“不如……我试试看,也‘碎’了你另一条腿,怎么样?”
他用了和她描述过去创伤一模一样的词语“一点一点敲碎”。
这不是简单的威胁致残,而是刻意要重现她最深层的噩梦,带着一种近乎变态的精准和残忍。
云上槿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
她被镣铐束缚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节泛出用力过度的白色。
审讯室里只剩下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某种无形中骤然绷紧、几乎要断裂的弦音。
沉默持续了令人窒息的几秒钟。
然后,云上槿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带着气音,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笑话。
她缓缓抬起头,脸上那抹被掐出的青紫痕迹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愈发刺目。
但她看向江淮清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被威胁到的惊恐,反而有一种近乎怜悯的……嘲弄。
“我不得不赞叹您的想象力,上将。”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恢复了几分之前的从容,甚至带着点奇异的“赞赏”意味。
“用我过去的痛苦,来构建对我未来的折磨……很有创意。”
“用受害者最痛苦的记忆来构建威胁……确实很能击溃心理防线。”
她微微歪头,空荡的裤管随之轻轻晃动了一下,像是在审视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但是。”
云上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平淡,甚至有些索然无味,“您是不是忘了,或者根本不愿意去想……”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像突然出鞘的冰刃,直刺江淮清:
“经历过一次地狱的人,要么彻底崩溃,要么……”
云上槿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就不再害怕用同样的代价,去换取她想要的东西。”
“您觉得,我是哪一种?”
“更何况……”
她微微动了一下被束缚的右腿,镣铐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Gt50的核心数据,尤其是关于副作用调控和腺体影响的那部分,目前只有我的生物神经网络里有最完整的实时记录和加密算法。”
“我知道你们有片段式提取记忆的东西,不过……”
“剧烈的疼痛,尤其是持续性的、针对神经末梢密集区域的疼痛,很可能会对我的精神状态和记忆提取造成……不可逆的干扰甚至损坏。”
云上槿轻轻歪头,额角的碎发滑落,更衬得那张脸脆弱又倔强:
“您是想得到一个可能残缺不全、甚至彻底报废的数据库,还是想得到一个……虽然不配合,但至少硬件完好的‘硬盘’?”
云上槿再次将选择权,连同选择背后沉重的后果,一起抛回给了江淮清。
用最冷静的语气,阐述着最残酷的可能性。伤害她,就是在毁灭他想要的东西。
她甚至没有求饶。
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她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对抗终极暴力的护身符。
用她早已付出的代价来威胁她,同样毫无意义。
她甚至暗示了,她愿意用仅剩的这条腿,甚至更多的东西,去赌一个他未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