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笼罩着这片墨色的海域。唯有归墟之眼那庞大漩涡依旧在无声地旋转,如同亘古不变的背景。海面上漂浮着战舰的残骸、破碎的冰晶、以及尚未完全消散的能量余烬,诉说着方才那场神魔之战的惨烈。
最大的那块海船残骸上,凌绝仰面躺倒,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已然彻底昏迷。他胸前那五个被混沌利爪贯穿的血洞虽已不再流淌煞液,但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一种被侵蚀后的焦黑色,触目惊心。化身煞神、强行吞噬混沌本源、最后引爆融合之力……这一系列超越极限的举动,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生机与力量,若非《血煞魔体》根基深厚,万化灵种在最后关头护住了他一丝本源,此刻他早已形神俱灭。
不远处,另一块较小的浮木上,福伯半跪在地,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云芷。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周身那原本灵动纯净的月华灵光已然彻底黯淡。强行燃烧灵魂本源催动灵犀佩献祭,对她的伤害是毁灭性的,此刻她的神魂如同碎裂的琉璃,随时可能彻底消散。福伯老泪纵横,不断将自身精纯却有限的灵力渡入云芷体内,试图维系她那如丝般微弱的生机,但效果甚微,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生命气息一点点流逝。
“小姐……撑住啊……”福伯的声音沙哑而绝望。他抬头望向远处生死不知的凌绝,又看向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归墟之眼,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无力。守护了一辈子的小姐命悬一线,并肩作战的凌小友濒死,而眼前的危机,似乎并未真正解除。
远处,圣族残余的几艘战舰悬浮在空中,并未靠近,也未离去。光裁决使辉烬站在船头,脸色复杂地看着这边的惨状。赵乾锋与混沌化身一同湮灭,青岚宗长老非死即伤已不足为虑,圣族此次的目标——阻止混沌降临——在某种意义上算是达成了。但看着那昏迷的钥匙持有者,看着那依旧存在的归墟之眼,他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充满了疑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那煞神青年最后爆发出的、融合了多种力量的一击,让他感到心悸。
“裁决使大人,我们……”一名圣族将领上前请示。
辉烬沉默片刻,挥了挥手:“封锁这片海域,监视归墟之眼动向。那两人……暂且不必理会。”他终究没有选择在此刻落井下石,或许是出于对凌绝最后壮举的一丝敬意,或许是忌惮可能存在的变数,也或许,是圣族内部关于如何处理“变量”与钥匙的指令尚未明确。
就在辉烬下令,圣族战舰开始缓缓移动,布下警戒线之时——
异变,再次毫无征兆地发生!
那一直缓缓旋转的归墟之眼,猛地一震!漩涡旋转的速度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中心那片绝对的黑暗,不再散发出吞噬一切的吸力与混乱意志,反而开始向内收缩、塌陷!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从内部强行闭合这扇通往混沌的门户!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古老、却带着一种“修复”与“平复”意味的意志,缓缓从归墟之眼深处苏醒!这股意志充满了沧桑与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它扫过这片满目疮痍的海域,扫过昏迷的凌绝与云芷,扫过惊疑不定的辉烬等人。
“……威胁……暂除……封印……重固……”
“……代价……已付……秩序……当立……”
断断续续的、仿佛由无数世界法则交织而成的意念,传入在场每一个尚有意识存在的脑海。
是这方天地本身的意志?还是远古设下封印的大能留下的后手?无人知晓。
只见那归墟之眼的漩涡越转越慢,范围也越来越小,中心那片黑暗逐渐被一种朦胧的、如同胎膜般的七彩光晕所取代。那光晕散发出稳定、祥和的气息,与之前混沌的混乱死寂截然不同。
最终,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那庞大无比的漩涡彻底停止了旋转,收缩成了一个仅有百丈大小的、稳定的七彩光球,静静悬浮在墨海之上。光球表面流光溢彩,内部似乎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奥秘,再也感受不到丝毫混沌的气息。
归墟之眼,闭合了!混沌古神降临的通道,被暂时彻底封印!
天地间那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随之烟消云散。墨色的海水似乎也恢复了一些正常的深蓝。
结束了……吗?
辉烬看着那闭合的归墟之眼,长长舒了一口气,但眼神中的凝重并未减少。封印只是重固,并非永除,谁也不知道下次开启会是何时。而且,钥匙碎片……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凌绝所在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凌绝,身体忽然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怀中那六枚钥匙碎片自动飞出,悬浮在他身体上方,散发出柔和而共鸣的光芒。那闭合的归墟之眼所化的七彩光球,也似乎与之呼应,投来一缕微光。
紧接着,在凌绝身旁的虚空中,一点金光悄然浮现,迅速凝聚、拉伸,最终化作了一枚通体金黄、形态古朴、散发着“终结”与“圆满”意境的——第七枚钥匙碎片!
它一直隐藏在归墟之眼的最核心,是封印的最终枢纽,也是钥匙的最后一块拼图!直到威胁解除,封印重固,它才自动显现!
七枚碎片齐聚,围绕着凌绝缓缓旋转,七色光华交织,形成了一道柔和的光茧,将凌绝笼罩其中。光茧之中,凌绝那原本微弱到极点的气息,开始以一种缓慢却坚定的速度,逐渐复苏、壮大!他胸前那可怖的伤口也在七色光华的滋养下,开始蠕动、愈合。《血煞魔体》的瓶颈在生死考验与碎片之力的共同作用下,悄然突破,向着第四重迈进!他筑基四层的修为也随之彻底稳固。
万化灵种在识海中沉寂下来,表面裂纹在七彩光芒滋养下缓慢修复,其内部那新生的、平衡的力量雏形,也变得更加稳定。
然而,就在凌绝因祸得福,开始恢复与突破之际——
“小姐!小姐!”福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悲呼!
只见他怀中的云芷,身体开始变得有些透明,生命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灵犀佩献祭带来的反噬,在她神魂重创、灵力枯竭的情况下,终于全面爆发!即便有福伯不断渡入灵力,也无力回天!
凌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在光茧中眉头紧蹙,身体微微挣扎,却无法立刻醒来。
福伯看着怀中气息奄奄的云芷,又看了看光茧中正在关键时刻的凌绝,老眼之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轻轻将云芷放在残骸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破损的衣袍。
他望向那悬浮的七枚碎片,又看了看远处警惕的圣族战舰,最后目光落在云芷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慈爱与不舍。
“小姐,老奴……只能护您到此了。”
他低声喃喃,随即眼神一厉,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磅礴灵力!这灵力不再温和,而是充满了决绝的燃烧意味!他将自己剩余的所有寿元、所有修为、所有神魂之力,尽数点燃!
“以吾之魂,燃吾之命,庇佑后辈,荡平前路!老奴……去也!”
福伯发出一声震天长啸,燃烧的身影化作一道璀璨夺目的流光,如同扑火的飞蛾,悍然冲向了远处那些正在布防的圣族战舰!他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凌绝和云芷,扫清最后的潜在威胁,为他们争取到宝贵的恢复时间!
“拦住他!”辉烬脸色大变,厉声喝道。
圣光炮火瞬间交织成网!
轰!!!!!!!!!
巨大的爆炸在圣族舰队前方响起,狂暴的能量席卷开来,将数艘小型战舰直接掀翻!福伯燃烧一切的自爆,威力惊人!
当光芒散尽,海面上只剩下飘散的灵子光点,福伯的身影,已彻底消失于天地之间。
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用他最后的方式,践行了他的守护誓言。
残骸上,云芷似乎感应到了福伯的离去,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气息愈发微弱。
光茧之中,凌绝的身体剧烈一震,仿佛感受到了这悲壮的离别,但他依旧未能醒来,只是在无意识间,紧紧握住了双拳。
七枚碎片静静盘旋,归墟之眼已然闭合。
海风呜咽,带着血腥与悲凉。
危机暂解,希望初现,但代价,是如此的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