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连夜就走,去省城!”
林卫东的声音直接捅破了林家小院里那团由恐惧和慌乱凝成的浓雾。
“哐当!”
林解放手里的拖拉机钥匙掉在地上,他张了张嘴,看着儿子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把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
整个院子,哭声、劝阻声、手忙脚乱的碰撞声,瞬间被这一声斩断。
林卫东几步跨到炕边,一把将还在地上哆嗦的王老头拽起来,从兜里掏出两块钱塞他手里:
“王叔,辛苦了,剩下的事我来。”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弯腰将苏棉连同那床厚实的棉被整个打横抱起,转身就往院外冲,那股子要把天都撞个窟窿的狠劲,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道。
“卫东!”
苏文山第一个追了出来,这位新上任的代理厂长,此刻急得连那副黑框眼镜都歪了。
“去医院!必须马上去医院!卫东,这时候不能犯浑!”
“爹,你听我说!”
林卫东脚下不停,声音又沉又硬,
“这不是病!王叔都看不明白,县医院那帮大夫就能看懂了?去了也是拿棉棉当稀罕物瞎折腾!”
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那个叫张敬之的省军区总院主任。
可省军区总院是什么地方?那是军事重地!
他一个农民,没有任何介绍信,深更半夜抱着个孕妇去闯,门口的警卫不把他当特务抓起来就算祖宗保佑了!
“爹,卫国!”
林卫东头也不回地吼道,
“看好家!我去去就回!”
解放卡车改装过的柴油机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撕开石村寂静的深夜。
赵铁柱把油门踩到了底,车轮卷起的尘土和碎石,噼里啪啦地砸在车斗的铁皮上。
车厢里,林卫东将一件厚实的军大衣裹在苏棉身上,又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苏棉那张煞白的小脸埋在他胸口,身体还在因为后怕和疼痛而微微发抖,
先前那阵让她几乎晕厥的绞痛,在男人熟悉的气息和体温包裹下,
竟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此刻已经沉沉睡去,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看着怀里人儿紧蹙的眉头,林卫东的心一阵阵地发紧。
“强胎脉”,“天赋异禀”……
这些词,听着是好听,可根子上,是他林卫东的秘密!
是那只被催熟的鸡王,是那根成精的参王,是那块见鬼的“金疙瘩”!
这些东西,正在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改变着他最亲近的人。
不搞清楚这个,就算陈部长给了他一座金山,他睡得着觉吗?
车子一路颠簸,两个多小时后,省城的灯火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哥,直接去军区大院?”赵铁柱从驾驶室探出头,扯着嗓子喊。
林卫东怀里的苏棉被颠簸弄得嘤咛了一声,他又把人搂紧了些。
“不去!”
林卫东的声音在寒风,
“铁柱,去和平饭店!”
和平饭店的乔主任,正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在办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闷烟。
当林卫东抱着苏棉,乔主任“噌”地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里的烟灰掉了一身。
“卫东兄弟!你这是……嫂子怎么了?”
林卫东没工夫跟他客套,将苏棉小心翼翼地安顿在里间的长沙发上,开门见山:
“乔主任,帮个忙,我媳妇身子不爽利,得在省城住几天。”
“找个绝对干净、谁也摸不着门的地方。”
“没问题!别说几天,住一年都行!”
乔主任拍着胸脯,随即又垮下脸,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急得直搓手,
“兄弟,你来得正好,也得帮老哥一个天大的忙!”
“楼上,来了位真正的大人物。”
“点名要吃点能提神醒脑的稀罕物,忌油腻,要温补,还要有点‘嚼头’。”
“我把饭店后厨翻了个底朝天,送上去的东西全被打了回来,再这么下去,我这主任的帽子都得被撸了!”
林卫东听着,脑子里一个激灵。
提神醒脑?温补?
他想起了家里那锅用熊掌、紫芝、蛇胆熬出来的汤,更想起了那几枚香得邪乎的粉皮“金蛋”。
这是一个机会!
他转身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两个用军用水壶装得严严实实的罐子。
“乔主任,你把这个拿上去试试。”
一个水壶里,是临走前陈淑莲硬塞给他的、用熊掌汤熬的浓稠肉羹,说是给苏棉路上垫肚子。
另一个,装着三枚煮熟的粉色“金蛋”。
乔主任看着那两个平平无奇的水壶,脸上全是狐疑。就这?
但他看着林卫东那不容置喙的样子,知道这位兄弟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他一咬牙,接过水壶:
“行!兄弟,哥信你!成了,你就是我亲哥!”
乔主任提着水壶,一路小跑着上了顶楼。
林卫东则守在苏棉身边,给她掖了掖大衣,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这一步棋,是险招,是拿老婆孩子当赌注的豪赌。
如果成了,他就能直接搭上这条比陈部长更粗的大腿,苏棉的事,甚至“龙王口”的事,就都有了着落。
不到十分钟,楼梯上传来一阵“咚咚咚”的狂奔声。
乔主任冲到林卫东面前,因为激动,话都说不利索了。
“神了!兄弟!真神了!”
他一把抓住林卫东的胳膊,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
“那位……那位老首长,喝了一口你的汤,就一口!”
“眼睛当场就亮了!连喝了三碗,直夸这是‘人间极品’!”
“吃完那蛋,更是精神头十足,在屋里走了好几圈!”
乔主任喘着粗气,咽了口唾沫,用一种看神仙的眼神看着林卫东。
“老首长点名了,立刻、马上,要见做这道菜的人!”
林卫东的心,“砰”的一下,落回了肚子里。
赌对了!
他被乔主任亲自引着,上了那部只有特定人员才能使用的电梯,直达顶楼安保森严的套房。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混着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面容清瘦、穿着一身半旧中山装的老人。
他看起来其貌不扬,但那双眼睛,却像鹰一样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老人看见林卫东,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你就是林卫东?”
老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是我。”
“东西,是你做的?”
“是我在山里打猎,瞎琢磨出来的方子。”林卫东半真半假地答道。
老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菜谱,反而话锋一转,直奔主题。
“我不是贪图口腹之欲。我这身子骨,是早年在战场上留下的沉疴旧伤,这些年,什么法子都试过了,用处不大。”
“只有你这东西,喝下去,才感觉那股子死气沉沉的劲儿,松快了些。”
他盯着林卫东,一字一顿。
“告诉我,那头熊,你在什么地方打的?”
来了!正戏开始了。
林卫东把早就编好的说辞不紧不慢地讲了出来,说自己在后山一个极深的古洞里,
发现了一头浑身毛发都泛着金光的异种黑熊,力大无穷,自己九死一生才把它拿下。
讲到最后,他“无意间”提了一句。
“……不瞒老首长,这熊身上的东西邪乎得很。”
“我媳妇怀着身子,就吃了点熊掌和那山里野鸡下的蛋,结果……”
“胎动得厉害,本地的赤脚医生号了脉,说那脉象邪乎得很,他瞧不明白。”
那清瘦老者听到这话,锐利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道精光!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让张敬之马上过来!立刻!马上!”
几分钟后,套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医生提着药箱快步走了进来。
正是那天在电台里给林卫东远程会诊的张敬之主任。
“首长。”
张敬之先是对老人敬了个礼,随即看到了林卫东和被乔主任扶进来的苏棉,也是一愣。
“小张,别废话了。”
老首长指了指苏棉,
“你亲自给她看看,到底是怎么个‘邪乎’法!”
张敬之不敢怠慢,立刻上前,示意苏棉坐下。
这一次,不再是隔着几百里地的电流声。
当张敬之那三根干瘦却无比沉稳的手指,搭在苏棉皓白的手腕上时,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他闭着眼睛,眉头先是紧紧锁起,随即慢慢舒展,脸上那股子凝重和疑惑,飞快地被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震惊所取代!
最后,那震惊,又变成了狂喜!
他猛地抽回手,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转身对着老首长,声音都变了调。
“首长!首长!不是恶兆!这……这是天大的喜兆啊!”
张敬之的呼吸急促,老脸涨得通红,他指着苏棉的肚子,对着老首章语无伦次地喊道:
“是强胎脉!古籍里才有零星记载的强胎脉!这胎儿的生命力……强盛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