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年世兰心情不错。
一则,她前两日精心备了份厚礼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
那是一尊上好的羊脂白玉送子观音,通体莹润,雕工精湛。
太后信佛,又盼着皇家子嗣繁茂,见了这礼,脸上果然露了笑意,连夸她“懂事”、“有心了”。
更难得的是,太后虽未明旨,却亲口允了她可以“多多费心”、“尽力帮衬”选秀事宜。
这等同于默许了她协理选秀之权,对一直想压过皇后一头的年世兰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再者,这段时日,皇上胤禛来后宫,十次里有七八次是歇在她的翊坤宫。
言语间,也常透露出对她操持选秀辛苦的怜惜。
这些日子,胤禛握着她的手,不止一次叹道:
“世兰,宫中诸事繁杂,选秀更是劳心劳力。皇后性子软和,有些场面上的事,终究不如你镇得住。”
“还好有你在旁帮衬,朕才能放心些。”
这般踩着皇后的夸赞,让她通体舒泰。
再看皇后那边,更是上不得台面。
内务府呈上来的选秀用度单子,皇后竟批了又改,处处删减。
连各地的装饰摆件,都只肯用素银鎏金的,说是“不宜太过奢靡,恐惹非议”。
在她年世兰看来,这就是抠抠搜搜,小家子气!
她当即自掏腰包,将一应物件全都换成了赤金的,连秀女暂居的宫室,她都命人重新粉饰,摆设都用上好的紫檀木。
她自认处处办得都比皇后要大气、体面,直将皇后挤兑得在后宫诸人眼中,越发显得畏缩无能。
整个后宫,如今谁不看她年世兰的脸色行事?
她成了风头最盛、实实在在掌着权柄的人。
眼见如此,丽嫔费云烟和曹贵人曹琴默,往翊坤宫跑得愈发勤快,言语行动间满是殷勤巴结,唯恐落后。
更别提那个温芳,如今在她面前,简直比哈巴狗还要驯顺。
前两日,温芳得知自己父亲被捏住了把柄,吓得魂不守舍,跑来她跟前扑通跪下,涕泪横流地表忠心。
说什么“全家性命皆系于娘娘一念之间”,“臣妾此生唯娘娘之命是从”。
瞧她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年世兰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散了。
这样的人,生死都捏在自己手里,用着才放心。
她留下温芳,其实还有一个不便宣之于口的用处。
前些时候,她让心腹太医江城寻了个由头,给温芳仔细诊了次脉。
结果竟发觉,这温芳上次小产,分明还受过麝香侵体,之后又被自己那般折辱折腾,按理说身子早该亏空得厉害。可江城却说,她底子竟意外的好,调养得也快,如今脉象平稳有力,已可再次受孕。
这诊断结果让年世兰心头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和酸涩。
凭什么当年她小产一次,至今身子都未完全养好,再难有孕?
可温芳这个贱人,遭了那么多罪,居然如此轻松就恢复了,甚至被江城私下称为极易受孕的体质?
不过,这股嫉恨很快被另一层算计压下。
温芳身子好,能生养,这倒是现成的一步棋。
选秀如今才刚开始初选,距离殿选至少还有三个月。殿选后,入选的秀女还得接受宫廷礼仪培训,方能正式入宫。
算下来,距离新人进来争宠,满打满算还有半年时间。
在这半年里,她年世兰最好能有一个孩子,无论是亲生还是抱养。
亲生暂时无望,那……让温芳这个“怀孕圣体”替她生一个,便是最快的法子。
左右温芳全家的性命都捏在她手里,等孩子生下来,她有的是办法去母留子。
一切她都盘算得清清楚楚。
加之皇上最近也常来翊坤宫,制造机会让温芳重新得宠,想来并非难事。
这日胤禛处理完朝政,按惯例又来到翊坤宫。
年世兰早已精心布置妥当。
殿内熏了胤禛平日喜欢的欢宜香,桌上摆着他惯用的紫砂茶具和几样清爽的江南点心。
她自己也打扮得明艳照人,一身绯红色宫装,衬得肌肤胜雪。
说了会儿前朝选秀筹备的进展,年世兰见胤禛神色尚可,便试探着开口:
“皇上,臣妾瞧着芳贵人近来身子好了许多,人也安分乖巧,日日在我这儿帮忙打理选秀的琐碎账目,甚是尽心,瞧着倒是比从前稳重了不少。”
胤禛端着茶盏,眼皮都未抬,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仍停留在手中的书卷上。
年世兰不死心,亲自为他续了杯热茶,声音放得更柔:
“说起来,芳贵人也是可怜。先前失了孩子,又病了那么一场,如今总算大好了。皇上您也许久未曾见过她了吧?不如今晚……”
她话未说完,胤禛已微微蹙眉,将书卷不轻不重地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朕今日乏了。”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胤禛靠在椅背上,阖了眼,手指揉着眉心,显露出真实的疲惫。
他并非不懂年世兰的暗示,只是此刻实在提不起兴致。
朝堂上年羹尧的党羽近来又有些不安分的迹象,西北军费开支巨大,处处都需他劳神权衡。
后宫这些莺莺燕燕,尤其是那个曾疯癫失仪、家世平平的温芳,实在引不起他多少兴趣。
他觉得,年世兰近来似乎过于热衷替他安排这些事了,这让他心底掠过一丝反感。
前段时日,欣嫔的事早已暴露了年世兰去母夺子的念头,此刻举荐温芳,只怕又要故技重施。
这些胤禛都明白。
只是,胤禛睁开眼,目光落在年世兰明艳的脸上,终究是缓了神色。
她如今这幅求子心切的模样,终归也是当年自己一碗落胎药造成的。
胤禛心软了。
他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世兰,过来陪朕说说话,今夜朕只想和你单独待着。”
“让芳贵人回去吧。夜深了,她留在你宫里也不像话。”
年世兰心中虽对计划受阻感到失望,可皇上的柔情却又叫她欢喜。
她柔声应下,吩咐周宁海:
“去,告诉芳贵人,皇上恩典,体恤她辛苦,准她回碎玉轩歇着了。”
温芳一直在偏殿等候传召,听得周宁海面无表情地传达了口谕,她低眉顺目地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