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樾的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田恬的心头。他看着祁樾那双深邃的眼眸快速扫过文件上的字句，指尖偶尔在纸页上轻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动着田恬的神经。
大佬到底在想什么？是计算商业利益？评估风险？还是……也在考虑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田恬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在意祁樾的决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不想上综艺的小私心，似乎……也掺杂了一点别的。刚才爷爷提到那孩子身世时，祁樾周身冰冷的气场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松动，虽然极其细微，但田恬敏锐地捕捉到了。
祁擎苍显然也了解自己孙子的脾性，知道硬逼没用，得攻心为上。他见祁樾沉吟不语，便朝旁边的老管家使了个眼色。
老管家会意，立刻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平板电脑，熟练地操作了几下，然后恭敬地递到祁擎苍面前。
“光说可能你们没什么概念，”祁擎苍接过平板，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点显而易见的怜爱，“来看看孩子的照片吧。唉，真是个招人疼的小可怜。”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然后将平板转向祁樾和田恬。
田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落在屏幕上。
只一眼，他就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攥了一下。
照片上的小男孩，看起来比实际年龄三岁还要小一圈，穿着明显不太合身洗得发白的小衣服，安静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旧的绒毛都有些脱落的小熊玩偶，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的头发软软的，有点微黄，显得有些营养不良。小脸蛋白皙得近乎透明，下巴尖尖的，衬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大。但那双本该充满孩童天真烂漫的大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神采，只有一片沉寂的空茫和怯懦，像是一只受惊后躲在巢穴里不敢动弹的小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陌生而危险的世界。
他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镜头，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也掩藏了眼底深处的无助和悲伤。
另一张照片里，他似乎被工作人员逗着试图笑一下，嘴角极其勉强地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但那双大眼睛里却依旧盛满了不安和惶恐，看起来反而更让人心疼了。
这……这就是那个父母双亡名叫嘟嘟的孩子？
田恬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有些不畅。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被宠坏的熊孩子，或者一个麻木不仁的问题儿童。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安静、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琉璃娃娃。
那孩子眼底的惊惶和空洞，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田恬内心最深处某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软角落。
他想起了自己刚被师父捡回山门的时候。也是那样小小的，对环境充满恐惧，夜里不敢一个人睡，总是抱着师父的剑才能安心。只是他后来被师父操练得皮实了，学会用张牙舞爪来伪装自己，而照片里的孩子，却似乎被巨大的悲伤和变故彻底压垮了，连哭泣都不敢大声。
“唉，”祁擎苍沉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真切的疼惜，“刚接到他时候，更瘦更小，现在好歹养回来一点肉了。平时就安安静静自己待着，不哭不闹，给什么吃什么，听话得让人心疼。福利院的阿姨说，他刚去的时候整夜整夜做噩梦，现在好不容易能睡个整觉了，但还是不怎么开口说话。”
“多好的孩子，命太苦了。”老爷子看向祁樾和田恬，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期望，“我就想着，你们年轻，有活力，家庭氛围也好，带着他多出去走走，多见见人，或许能慢慢打开他的心结。这比请多少个心理医生都管用。综艺不综艺的，都是次要，关键是给孩子一个家，一个重新快乐起来的机会。”
茶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竹叶沙沙声。
田恬发现自己之前那些“麻烦”“曝光”“不会带娃”的抱怨和抗拒，在这个瘦弱可怜的孩子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和自私。他确实怕麻烦，但他骨子里那份来自江湖人的侠义和护短之心，却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这么小这么软的一个崽，没了爹妈，得多害怕？如果……如果他和祁樾真的不管，老爷子肯定还会找别人照顾他，别人能真心对他好吗？会不会欺负他？
一想到这孩子可能再次受到伤害，田恬心里就莫名涌起一股火气，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他不会带娃怎么了？他可以学！寒冰剑法那么难他都练会了，还搞不定一个三岁小豆丁？
直播曝光怎么了？他小心点就是了！谁敢骂孩子，他就……他就让祁樾封了谁的号！
他偷偷攥紧了拳头，之前的不情愿已经被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和“这崽我罩了”的豪情取代了一大半。他再次看向祁樾，眼神里的抗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掺杂着同情和询问的光芒。
祁樾的目光依旧落在平板屏幕上那张怯生生的小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脸上的冰冷线条似乎在不经意间缓和了些许，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有什么极其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是怜悯？是责任？还是联想到了自身某些不为人知的过去？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边缘摩挲着，似乎在权衡，在挣扎。
商业的考量，隐私的风险，突如其来的家庭责任……以及照片里孩子那双空洞无助的眼睛。
半晌，他抬起眼，目光先是从田恬脸上掠过，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微妙变化，然后才看向自家爷爷，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冷硬，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孩子现在在哪里？”
祁擎苍眼睛一亮，知道有门，连忙道：“就在老宅后面的小院里，由专门的保姆看着。怕突然带过来吓到他，先让他适应一下环境。”
祁樾点了点头，合上了手中的策划书，做出了决定：“综艺的事，我需要让团队评估一下合同细节。至于孩子……”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说道：“先见一面吧。”
他没有直接答应，但同意见面，已经是巨大的让步。
祁擎苍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连点头：“好好好！见面好！现在就去！那孩子看见你们，肯定高兴！”
田恬心里也莫名松了口气，甚至涌起一点连自己都诧异的期待。
天上掉下来个乖儿子？
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他看着平板上那张怯生生的小脸，心里默默念叨：
“喂，小不点，我叫田恬，以后……可能就是你爸爸了。虽然我也没啥经验，但……我会试着对你好的。”
“所以，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