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穴内的血腥气渐渐被谷中固有的腐朽气息同化,只余下淡淡的铁锈味,萦绕不散。那堆被吴忧视为废物的丹药符箓,如同某种界碑,标记着过往的彻底割裂。
残符在吞噬了二十多块下品灵石后,陷入了某种“饱食”后的沉眠,不再主动汲取外界的死气魔气,反馈也变得微乎其微。但吴忧能感觉到,它与自己胸膛血肉之间的联系,似乎更加紧密了一丝,不再像最初那样,仅仅是一个冰冷突兀的异物。
他盘膝而坐,心神沉入体内。
丹田不再是最初那片死寂的荒漠,也不再是后来魔气涌入时的狂暴泥沼。如今,那里仿佛化作了一片幽暗的漩涡,精纯而冰冷的魔气在其中缓缓盘绕,中心处,一点极其微小的、凝实到极致的黑暗正在孕育。
那不是实物,而是一种“势”,一种“核”。是残符反馈的精纯魔气,结合他自身强烈的恨意与求生意志,在无数次生死搏杀和痛苦锤炼中,自发凝聚出的……魔元雏形。
虽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但它真实地存在着。
吴忧引导着体内魔气,不再是粗暴地推动或艰难地约束,而是尝试着,如同溪流归涧般,让它们围绕着那一点黑暗的“核”旋转、滋养。
过程依旧伴随着经脉被拓宽、被魔气冲刷的刺痛,但比起最初那种撕裂灵魂的混乱,已然好了太多。魔气的流动,开始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却内在统一的“韵律”。
他心念微动,抬起右手。
没有剧烈的情绪波动,没有残符的主动干预。只是意念集中于那暗红色的肉膜之下,引动丹田内那微弱魔核的一丝气机。
“嗤——”
一缕比之前更加凝练、颜色更深、近乎纯黑的火苗,悄无声息地在他指尖燃起。火苗稳定地跳动着,散发着冻结神魂的寒意,边缘处的光线扭曲得更加明显。
噬魂黑火。
他手指轻弹,那缕黑色火苗如同拥有生命般,飘飞而出,落在不远处一块坚硬的黑色岩石上。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岩石表面以火苗落点为中心,迅速蔓延开一片灰败的色泽,仿佛瞬间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化。紧接着,那片区域无声无息地化为细密的、毫无生机的粉末,簌簌落下,留下一个光滑的凹坑。
威力提升了。而且,操控起来,少了几分滞涩,多了几分如臂指使的顺畅。
吴忧散去指尖黑火,眼中没有任何欣喜,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幽冷。
力量的提升,伴随着代价。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臂和胸膛上,那些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它们不再仅仅是浮于表面的印记,颜色深邃得如同墨染,并且,似乎……在缓慢地呼吸?伴随着他体内魔元的运转,这些纹路会极其轻微地起伏,如同活物。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比常人低了许多,心跳也变得缓慢而有力,每一次搏动,都推动着冰凉的魔血在血管中奔流。嗅觉、听觉、视觉,对周围环境中死气、魔气的流动感知越发敏锐,但对阳光、灵气等事物,却产生了一种本能的不适与排斥。
他正在非人化。
从肉体,到灵魂。
小白似乎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仰起头,用湿润的鼻尖蹭了蹭他布满纹路的手臂。它的触碰带来一丝微弱的凉意,与吴忧自身的冰冷不同,那凉意中,还残存着一丝属于生灵的、柔软的生机。
吴忧低头看着它。
小兽银白色的毛发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月华般的光泽,那双澄澈的兽瞳里,映照出他此刻狰狞而冰冷的倒影。它没有恐惧,只有全然的依赖。
这依赖,此刻却像一根细微的刺,扎在他逐渐被魔意冰封的心湖上,泛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他伸出手,动作依旧有些僵硬,却比之前轻柔了许多,抚摸着小白顺滑的毛发。
“饿了吗?”他低声问,声音沙哑,带着谷地特有的阴冷气息。
小白“呜呜”叫了两声,用脑袋蹭着他的掌心。
吴忧从怀里取出最后一块风干的、带着浓重死气的腐翼蝙蝠肉。这是他之前狩猎的储备。他将其撕成小块,一点一点喂给小白。
看着小兽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那难以下咽的食物,吴忧的眼神微微波动。
他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饥饿”了。魔气的滋养,吞噬生灵带来的能量,让他摆脱了凡俗的五谷轮回。但小白不行,它依旧需要进食,需要……活着。
他不能一直困在这巢穴附近。这里的“资源”有限,无论是用于残符的灵石,还是小白的食物。而且,那具暗金骸骨和源核带来的压迫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身的渺小与危险。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更多的“资粮”。
也需要,为这小东西,寻找一条能活下去的路。
他的目光,投向了巢穴之外,那片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坠魔谷深处。根据残符之前隐约的指向,以及他自身对能量流动的模糊感应,那个方向,似乎存在着比此地更精纯的阴死之气汇聚点。
那里,必然伴随着更大的机遇,与……更致命的危险。
他轻轻将吃完东西、舔着爪子的小白揽入怀中,站起身。
是时候,离开这个暂时的“巢”了。
他最后扫视了一眼这个待了不知多少时日的凹陷地,目光掠过那堆废弃之物,掠过地面上干涸的血迹,没有任何留恋。
然后,他抱着小白,迈开脚步,踏出了怪石的包围,向着坠魔谷那永无止境的黑暗深处,坚定地走去。
身影融入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与阴影中,只有那爬满躯干的黑色纹路,在偶尔掠过的、不知来源的微光下,闪过一丝丝不祥的幽光。
魔胎已孕,前路唯有在杀戮与吞噬中,走向更深沉的黑暗,或者……于黑暗中,杀出一线属于自己的、染血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