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唤醒了巴雷特和尤菲之后,团队的防线变得更加稳固。凯因将目光投向了下一个陷入心魔的目标——那个总是叼着烟,看起来玩世不恭,但内心深处却燃烧着一团不灭火焰的飞行员,西德·海温德。
西德正静静地站在原地,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他的脸上,没有巴雷特那种激烈的痛苦,也没有尤菲那种脆弱的绝望,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被无尽的悔恨和失落所浸透的麻木。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做着点烟的动作,但手中却空无一物。
凯因知道,这个男人的心魔,与梦想有关。一个被现实无情折断了翅膀的梦想。
他示意巴雷特和尤菲守住侧翼,然后独自一人,缓缓地走向了西德。
……
西德的幻象中,他发现自己正站在那个他既熟悉又痛恨的地方——火箭村的发射塔控制室里。
窗外,那座承载了他毕生梦想的巨大火箭“神罗26号”,正静静地矗立在发射架上,整装待发。控制室里,所有的仪器都亮着绿灯,倒计时的声音清晰而又悦耳。
“发射倒计时,三十秒!”
“二十九!”
“二十八!”
西德的心脏,随着倒计时的声音,剧烈地跳动着。他的脸上,洋溢着即将实现梦想的、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激动。他仿佛已经能感觉到,自己驾驶着火箭,冲破大气层,飞向那片无垠的、深邃的星海。
“西德!等等!”
一个熟悉的女声,突然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焦急和不安。是他的助手,也是他的恋人,雪拉。
“氧气罐的3号阀门似乎有些松动!我必须再去检查一遍!请中止发射!”
“胡说!雪拉!”西德对着通讯器怒吼道,“所有的检查都已经完成了!不要再用你那该死的、多余的担心,来耽误我的梦想!快点离开那里!”
“不行!为了你的安全,我必须……”
“十!”
“九!”
“八!”
倒计时还在继续。
“该死的!”
西德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相信雪拉的判断,中止发射。但那份对宇宙的、近乎偏执的渴望,却像魔鬼一样,在他的耳边低语:不要停下,这是你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
最终,欲望战胜了理智。
他没有按下那个红色的中止按钮。
“三!”
“二!”
“一!”
“点火!”
他猛地按下了发射按钮。
然而,预想中那惊天动地的轰鸣和强大的推力,并没有出现。
整个发射塔,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刺耳的、代表着“发射失败”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控制室。
“发……发射失败?”西德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些瞬间变成红色的指示灯,大脑一片空白。
“西德……”雪拉那带着哭腔和庆幸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太好了……你没事……”
“你这个……蠢女人!”
无尽的愤怒和失望,瞬间吞噬了西德。他将所有的失败,都归咎到了那个“毁掉”了他梦想的女人身上。
画面一转,他看到了神罗的官员,冷酷地宣布宇宙计划被无限期搁置。他看到了自己,日复一日地,对着那座生锈的火箭,喝着闷酒,说着粗话,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脾气暴躁的失败者。
他的人生,从那一天起,就彻底地,坠落在了地面上。
“如果……如果当初我没有犹豫……”
“如果……我能再自私一点……”
“如果……我没有理会那个女人的话……”
无尽的“如果”,像一条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他被困在了那个“发射失败”的瞬间,一遍又一遍地,品尝着梦想破碎的滋味。
就在他即将被这份悔恨彻底淹没的时候,一个平静的、却又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突然在他的幻象中响起。
“喂,船长。你的茶,要凉了。”
西德猛地一愣。他回过头,看到凯因正悠闲地坐在他那张破旧的沙发上,手中还端着一杯他平时最喜欢喝的、劣质的红茶。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西德惊讶地问道。
“我来搭个便机。”凯因喝了一口茶,然后指了指窗外那座巨大的火箭,“不过,看你这样子,这趟航班,似乎是飞不成了。”
“飞……?”西德苦笑一声,“它早就飞不起来了。就像我一样,只是一堆生了锈的、没人要的废铁而已。”
“是吗?”凯因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站立,一同望着那座巨大的火箭。
“我倒不这么认为。”凯因缓缓地说道,“我看到的,不是一堆废铁。而是一头沉睡的、等待着被唤醒的钢铁巨龙。它的心脏,还在跳动。它的灵魂,还在渴望着天空。”
“你懂什么?”西德自嘲地说道,“你又不是飞行员。”
“我确实不是。”凯因点了点头,“但我知道,一个真正的船长,是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船的。无论它有多破旧,无论它曾经搁浅过多少次。”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西德心中最深的那把锁。
“你把所有的失败,都归咎于雪拉,归咎于神罗。”凯因的声音,变得锐利起来,“但你有没有想过,西德。真正让你无法再次飞翔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是你自己,选择了放弃。是你自己,用酒精和抱怨,将自己那双本该翱翔于天际的翅膀,给亲手折断了。”
“你害怕再次失败,害怕再次面对梦想破碎的痛苦。所以,你宁愿待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对着一堆废铁唉声叹气,也不愿意再试一次。”
凯因的话,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西德那用暴躁和玩世不恭伪装起来的、最脆弱的内心。
“你……胡说!”西德的身体,因为被说中心事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最清楚。”凯因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又充满力量,“那个女人,雪拉,她不是毁掉你梦想的罪人。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你的生命。因为在她心里,你的命,比那个该死的宇宙梦,要重要一万倍。”
“而我们,”凯因的目光,扫过巴雷特、尤菲,以及那些正在与心魔搏斗的同伴们,“我们也不是来嘲笑你的。我们是来邀请你,成为我们的‘船长’的。”
他向西德伸出了手。
“‘豪猪号’,在等着它的主人。整个世界的天空,也都在等着你去征服。你还要继续待在这个由悔恨构筑的、小小的控制室里,当一个自怨自艾的失败者吗?”
“还是说,你要重新戴上你的飞行帽,握住操纵杆,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带着我们,飞向那片你曾经无比渴望的、真正的苍穹?”
西德看着凯因伸出的手,又看了看窗外那座在幻象中依旧斜指着天空的火箭。
他那双因为常年酗酒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两团炽热的、如同引擎喷射出的火焰!
是啊……他还没有输。
他的船,还在。
他的伙伴,也来了。
那片他梦想了一生的星辰大海,也依旧在那里,等待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释然和久违的豪情。
“说得好!小子!”
他猛地握住了凯-因的手。
“老子可是西德·海温德!是这个星球上,最棒的飞行员!”
在他握住凯因手的瞬间,周围那由悔恨构筑的、充满了失败与失落的幻象,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浓雾般,烟消云散。
幻象,破碎了。
西德大口地喘着气,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个冰冷的水晶洞窟里。凯因正站在他的面前,脸上带着一丝赞许的微笑。
“……谢了。”他有些别扭地说道。
“不客气,船长。”
西德看着凯因,又看了看其他已经恢复过来的同伴。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将不再是灰色的了。
他走到了凯因的身边,与他和巴雷特、尤菲并肩而立。
“好了,下一个是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让我们快点解决这些麻烦事。老子的‘豪猪号’,已经等不及要起飞了!”
那个传说中的王牌飞行员,在经历了多年的迷失与沉沦后,终于在今天,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那片无垠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