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覆写……开始了。”
沈鸿干涩的声音在死寂的指挥中心回荡,仿佛敲响了末日的丧钟。
主屏幕上,代表基地入口及最外围区域的监控画面,正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所取代。
厚重的合金闸门没有融化,没有变形,而是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一般,从边缘开始,无声无息地消失。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摧毁,而是概念层面的抹除。
闸门之后坚固的岩层,也遵循着同样的命运,显露出后面那一片纯粹的、没有任何细节的、令人心智疯狂的银色。
这银色并非静态,它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着,所过之处,色彩、纹理、结构、乃至空间本身的概念都被彻底覆盖、同化。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的吞噬”。
这是一种比任何暴力破坏都更令人绝望的毁灭方式——否定存在本身。
“第一道防线……没了。”
监测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代表物理防线的图标在屏幕上灰暗下去,如同被风吹灭的烛火。
“所有单位,坚守第二道防线!火力预备!但……非必要,不得开火!”
江季黎的声音通过通讯网络传遍基地,依旧稳定,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山里凿出来的。
她深知,常规武器对这种规则层面的覆写可能毫无作用,甚至反而会加速能量的消耗和规则的紊乱。
陆岩在第二道防线后,紧握着手中的武器,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看着前方通道尽头那不断逼近的、吞噬一切的银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他身后的战士们,同样面色凝重,眼神中充满了决死一战的意志,却也掩不住那源自本能的、对未知毁灭的恐惧。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银色即将触及第二道防线工事的那一刻——
轰!!!
一股截然不同的、狂暴而充满原始生命力的能量波动,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火山,猛地从基地最深处——第七号地脉观测站的方向爆发出来!
是林默!
不,不仅仅是林默!
那是一种混合了林默自身“调和”意志、利维坦无边愤怒与古老力量、以及初生“共生规则”的、混乱而磅礴的能量洪流!
这股力量粗暴地冲破了观测站的约束,沿着基地的主结构通道,如同决堤的江河般奔涌而出!
它所过之处,并未抹除现实,而是带来了一种诡异的异变!
金属墙壁上开始不受控制地蔓生出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类似苔藓或菌丝的神秘物质;
地面的合金板在能量的冲刷下扭曲、变形,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蠕动;
空气中的能量粒子活跃到极致,发出噼啪的闪光,甚至偶尔凝结成短暂存在的、扭曲的能量生物幻影!
这股新生而狂暴的力量,并未直接攻击“银色潮汐”,而是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在潮汐覆写的规则领域内,强行开辟出了一片充满混乱生机的“异域”!
嗤——!
当那毁灭的银色与这片新生的“异域”接触的瞬间,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剧烈爆炸。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本质的冲突!
银色试图“覆写”这片异域,将其归于绝对的、单一的秩序与寂静。
而异域中蕴含的混乱生机与利维坦的原始力量,则在疯狂地“抵抗”这种覆写,它们扭曲、变形、增生,试图用自己的规则去“污染”那片纯粹的银。
两者交界处,空间仿佛在哀嚎。
色彩以超越人眼捕捉的速度疯狂闪烁、混合、分离;
物质的形态瞬息万变,时而化为流动的金属,时而爆散成能量的尘埃,时而凝结成怪诞的结晶;
规则的冲突甚至引发了小范围的空间褶皱和重力异常!
这是一场发生在规则最底层的战争!是“绝对秩序”与“混乱生机”的正面碰撞!
“成……成功了?林默他挡住了?!”技术区内,有人难以置信地惊呼。
“不!不是挡住!”沈鸿死死盯着规则层面的监测数据,脸色煞白,“是僵持!两种截然不同的规则在互相侵蚀、互相抵消!林默……或者说利维坦的力量,在质上似乎不输于潮汐的覆写规则,但在量和控制精度上,远远不如!”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新生的“异域”在银色潮汐稳定而持续的覆写压力下,开始缓缓后缩!
蔓生的菌丝被银化消失,蠕动的金属重新被抚平、归于银色,能量幻影如同气泡般破灭。
虽然速度远比之前纯粹的覆写要慢,但那银色的界限,依旧在坚定不移地向着基地核心推进!
“林默传来的生命体征极不稳定!能量输出曲线狂暴无序!他……他可能无法完全控制这股力量!”
苏婉清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医疗中心传来。
就在这时,医疗隔离室内,异变再起!
或许是因为林默引动的规则剧变达到了某个临界点,或许是因为外部毁灭的刺激,何翟添眼中那清明与混乱的挣扎达到了顶峰!
他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了痛苦与解脱的低吼,一口暗红色的、仿佛蕴含着银色光点的血液喷溅而出!
他体内的秩序烙印,在那口血喷出后,光芒骤然黯淡了数分,仿佛受到了某种重创!
而何翟添本人的眼神,虽然依旧充满了疲惫与创伤,但那属于“烛龙”的、冰冷的理性与锐利,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看向紧张地盯着他的苏婉清,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
“告诉江季黎……和林默……”
“单一的规则……无法对抗覆写……”
“必须……找到‘摇篮之契’……真正的……逆位平衡点……”
“契约……需要……三方……共鸣……”
说完这几句话,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头颅一歪,再次陷入昏迷。
但这一次,他体内的秩序烙印不再像之前那样强势,而是与他的自我意识陷入了一种更加胶着、更加脆弱的平衡。
三方共鸣?
真正的逆位平衡点?
苏婉清来不及细想,立刻将何翟添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到了指挥中心。
江季黎和沈鸿同时一震。
他们一直以为,逆转“摇篮之契”就是简单地与利维坦重新结盟,对抗“净化协议”。
但何翟添的话暗示,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真正的“逆位”,可能并非简单的敌我转换,而是要在“人类(混乱生机)”、“利维坦(原始自然)”、“秩序(净化协议\/管理者遗产)”这三者之间,找到一个全新的、动态的平衡点!
一个能够容纳生机、也包容秩序,既非绝对混沌,也非绝对死寂的……全新的共存规则!
而这,很可能是唯一能真正停止“现实覆写”,为所有生命争取到未来的方法!
可是,如何找到这个平衡点?如何实现“三方共鸣”?
江季黎的目光投向那仍在规则层面艰难抵抗银色潮汐的、来自林默和利维坦的混乱力量,又看向屏幕上不断推进的银色边界,以及昏迷的何翟添。
时间,几乎已经用尽。
答案,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