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门彻底闭合的瞬间，外界所有的喧嚣与威胁仿佛被一刀切断，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
唯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靴底踩在光滑甬道地面上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在幽闭的空间内回荡。
甬道倾斜向下，坡度平缓但持续不断。
两侧和穹顶的暗银色金属壁散发着恒定的微光，照亮前路，也映照出每个人脸上凝重与好奇交织的神情。
空气冰凉，带着那股特有的陈腐金属味，但呼吸起来并无窒碍，似乎有某种基础的循环系统仍在默默工作。
“保持警惕，注意两侧和头顶。”陆岩的声音在通道内显得格外清晰，“沈工，记录路径和能量读数。林默，重点感知前方和周围的力场变化。”
“明白。”沈鸿迅速架设好便携扫描仪，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环境辐射水平正常，背景能量场稳定……但有一种非常规律的、低频的脉冲信号，源头在深处，像是……心跳。”
林默闭目凝神，他的感知如同水银般向前蔓延。“没错，是‘织网者’的脉动。
这条通道本身就是它庞大躯体的一部分。
力场很稳定，充满了‘秩序’，但……太安静了，感觉不到任何活跃的思维，只有最底层的维护程序在运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但生理机能仍在维持的巨兽。”
他的话让众人心头蒙上一层阴影。
失去灵魂的巨兽，其体内潜藏的危险往往更加难以预料。
黑隼和他的三名队员被安排在队伍中段，处于周锐和刀子的密切监视下。
黑隼本人显得很平静，目光不时扫过通道壁上的奇异纹路和偶尔出现的、嵌入墙壁的、早已黯淡无光的晶体面板。
“这些是神经突触接口和逻辑回路显示单元，”黑隼忽然开口，声音在通道内轻轻回荡，打破了沉默，“‘织网者’系统的一部分。看来我们走的确实是核心维护通道。”
“你似乎很了解？”沈鸿一边记录，一边头也不回地问道。
“技术支援小队的基本功课之一，就是学习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旧时代网络架构的知识，尤其是‘织网者’的传说。”
黑隼语气平静，“‘熔炉’对这方面的研究投入很大，认为这是理解并最终控制‘净化协议’的关键。”
“控制‘净化协议’？”林默回过头，眼中带着审视，“你们想掌控那个毁灭了无数生命的冰冷程序？”
黑隼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最初的目标或许是控制。但‘博士’的激进派系更倾向于‘利用’和‘引导’，甚至不惜成为其代理人。而我们保守派……至少我个人认为，理解它，是为了找到关闭或者规避它的方法。生存不应该建立在与虎谋皮之上。”
他的说辞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陆岩并未放松警惕。
动机可以伪装，尤其是在生死存亡之际。
队伍继续向下前行了大约十分钟，通道似乎永无止境。
周围的景象几乎一成不变，只有那规律如心跳的脉冲信号，证明他们正在接近某个核心。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林默猛地停下脚步，举起右手示意停止。
“怎么了？”陆岩立刻压低声音问道，能量步枪已然端起。
“前面……力场有扰动。”林默眉头紧锁，指着前方约五十米处，通道在那里似乎有一个向右的弯道，“不是‘清道夫’那种纯粹的敌意，更像是……某种程序逻辑错误导致的混乱波动。很微弱，但就在拐角后面。”
“刀子，前出侦察。”
陆岩下令。
刀子像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在拐角处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随即迅速缩回，用手语快速汇报：
【拐角后通道拓宽，出现三个岔路口。左侧路口被某种银色粘稠网状物部分堵塞，中间路口正常，右侧路口内部有损坏迹象，能量读数混乱，有轻微电弧闪烁。】
“网状物？电弧？”沈鸿调阅扫描数据，“扫描显示，左侧路口的网状物含有高浓度惰性金属成分，疑似某种休眠的防御机制。右侧路口的能量混乱……像是局部力场失控，可能是有设备短路或者……某种‘线程’卡死了。”
“线程？”周锐疑惑。
“‘织网者’系统是高度并行处理的，可以将其想象成拥有无数条‘思维线程’，”黑隼解释道，“主意识沉睡后，一些负责特定任务的次级线程可能因为失去高层协调而陷入逻辑循环、资源争夺甚至错误执行状态。我们遇到的，可能就是一条‘失控的线程’及其影响范围。”
“能绕开吗？”陆岩问刀子。
刀子摇头，手语回复：【中间路口扫描到隐藏的能量陷阱，触发机制不明。左侧网状物堵塞，强行通过可能激活它。右侧路口是唯一看似可行的路径，但能量混乱，风险未知。】
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所有人，准备应对能量冲击。黑隼，你对这种‘线程失控’有了解吗？”陆岩看向俘虏。
“理论上，失控线程会依据其原本的任务指令，在力场内具现化出相应的效果。”黑隼快速回答，“可能是环境改造、防御反击，也可能是信息收集……无法确定。但通常，其核心会有一个逻辑节点，破坏或重置它可能能平息混乱。”
“明白了。目标，右侧路口。刀子、周锐前锋，林默、沈鸿居中策应并分析节点位置，我断后。黑隼小队跟在林默他们后面，保持距离！”陆岩迅速调整队形。
小队小心翼翼地进入右侧岔路。
这里的墙壁不再光滑，布满了焦黑的灼烧痕迹和细密的裂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
幽蓝色的电弧不时从墙壁裂缝或天花板的导管中窜出，发出噼啪声响，在地面留下短暂的焦痕。
“力场扰动源在前方二十米，左侧墙壁内部！”林默指引方向。
那里有一块镶嵌在墙体内的、约一人高的菱形水晶柱，此刻正以不正常的频率疯狂闪烁着混乱的色彩，表面爬满了细密的电弧，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能量过载而微微扭曲。
“那就是逻辑节点！”黑隼确认道。
就在他们试图靠近时，那疯狂闪烁的水晶柱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强光！
【检测到未授权访问……逻辑冲突……执行清理协议……】
冰冷的合成音再次直接响彻脑海，但这次充满了杂音和断断续续的重复。
霎时间，通道内的力场剧变！
众人脚下的金属地面突然变得如同流沙般松软粘稠，同时两侧墙壁如同活物般向内挤压，无数尖锐的金属刺从墙壁和天花板缓缓伸出，闪烁着寒光！
这条失控的线程，将它原本用于“环境重塑”和“防御”的指令，混合在一起，无差别地施加到了闯入者身上！
“稳住！别陷进去！”陆岩大吼，同时开枪射击那些伸出的金属刺，但能量光束打在金属刺上只是溅起几点火星，效果甚微。
周锐和刀子奋力挣扎，试图从变得粘稠的地面拔出腿，同时还要躲避缓慢但坚定不移挤压过来的墙壁和越来越多的金属刺。
沈鸿试图用设备干扰水晶节点，但混乱的能量场让他的仪器屏幕一片雪花。
林默感受到周围“秩序”力场的狂暴化，它不再稳定，而是充满了破坏性的、无逻辑的指令。
他试图调动自身力量进行安抚或对抗，但那狂暴的力场如同泥石流，他的力量如同溪流，难以正面抗衡。
“必须破坏那个节点！”黑隼在混乱中喊道，“它的能量护盾因为内部冲突已经很不稳定，集中攻击一点或许能击穿！”
“所有人，集中火力，攻击菱形水晶的右下角！”陆岩瞬间做出决断，“林默，想办法干扰它的能量流动，哪怕一瞬间！”
林默咬牙，将感知凝聚成束，如同尖针般刺向那疯狂闪烁的水晶，试图找到其内部能量循环的一个薄弱点。
这极其耗费心神，他感到大脑一阵刺痛。
“就是现在！”
几乎在林默感知到某个能量涡流出现凝滞的瞬间，陆岩、周锐、刀子，甚至包括黑隼身边那三名解除武装的队员（他们拾起了地上未被收走的、属于铁砧小组的备用武器），所有能开火的人，都将能量光束集中射向水晶柱的右下角！
密集的能量轰击在那一点上，本就因内部冲突而不稳定的能量护盾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咔嚓！”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菱形水晶柱的右下角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痕，疯狂闪烁的光芒骤然一暗，变得明灭不定。
周围挤压的墙壁停止了动作，粘稠的地面迅速恢复坚硬，那些伸出的金属刺也缓缓缩回。
【清理协议……执行失败……逻辑节点……损毁……进入休眠……】
冰冷的合成音断断续续，最终归于沉寂。
那颗菱形水晶彻底黯淡下去，表面的电弧也消失无踪。
通道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臭氧味和墙壁上的焦痕证明着刚才的惊险。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少人直接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林默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看向黑隼。
刚才关键时刻，是他指出了节点的弱点，并且他的队员也参与了攻击。
黑隼感受到他的目光，平静地看了回来，微微点头示意。
合作初步建立，信任的种子似乎播下了一丝，但在这危机四伏的“织网者”回廊中，谁也不知道它能否生根发芽。
陆岩清点了一下人数，确认无人伤亡后，沉声道：“休息五分钟，检查装备。然后继续前进。”
前路，依旧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