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余波是死寂的,却比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更令人窒息。
硝烟混合着血腥和焦糊的气味,沉甸甸地压在曙光基地的每一寸空气里。
围墙内外,遍布着变异体冰冷僵硬的尸体和人类战士支离破碎的遗骸,凝固的血液将土地染成深褐。
破损的武器、烧焦的建材、散落的弹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战争的惨烈。
幸存下来的人们沉默地忙碌着。
医疗区内,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啜泣是主旋律。
苏婉清眼中布满血丝,带领着医疗队穿梭在伤员之间,空投来的医疗物资和最后一点发光苔藓被精准地用在最需要的地方。
每一次截肢,每一次缝合,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赵小玥带着后勤人员,开始清理战场。收集还能使用的武器弹药,将战友的遗体小心地抬回,集中安放,准备后续的告别仪式。
处理变异体的尸体则更加麻烦,它们必须被集中焚毁,以免引发瘟疫或产生未知的二次污染。每一次搬运,都是对神经的考验。
工程师们在沈鸿的指挥下,开始紧急抢修破损的围墙和防御设施。
那处巨大的缺口用沙袋、车辆残骸和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勉强堵塞,形成一道丑陋却至关重要的屏障。
能源几乎枯竭,只能优先保障医疗区和核心通讯。
陆岩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重新布置警戒哨。
他的队伍减员严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切的悲伤。
他望向远方,“磐石”的车队果然如约后撤了十公里,但依旧像幽灵般停留在视野尽头,提醒着他们,威胁从未真正远离。
指挥中心内,江季黎强迫自己忽略身体和精神上的极度疲惫,处理着堆积如山的事务。
伤亡报告、物资清点、设备损毁评估…每一个数字都触目惊心。基地的元气大伤。
她将陈明远的研究日志小心地锁进保险柜,只留下了复印的关键几页。
那台老旧的发报机也被妥善收好。
这两样东西的价值,或许远超那些空投来的物资。
按照协议,她将“生命脉冲”技术的部分基础理论、振荡器设计图和theta-7波段频率数据,加密传输给了“磐石”。
她遵守了诺言,但核心的、关于苔藓培育和能量转化的关键细节,被她刻意模糊或省略了。
必要的保留,是生存的智慧。
何翟添没有提出异议,或许是没发现,或许是认为现有的数据已足够“磐石”开启相关研究。
他承诺的物资在几小时后由无人机送达,比清单上的略少,但解决了燃眉之急。
关于节点的研究数据,他也传输过来一部分,大多是曙光已经知晓或推测出的信息,价值有限。
冰冷的交易,谈不上愉快,但暂时维持了脆弱的平衡。
林默(小林)手臂上的伤在发光苔藓的作用下好得很快,但他整个人却变得更加沉默和畏缩。
苏婉清对他的看护转为更隐蔽的观察。
那台摔坏的收音机被沈鸿偷偷拿去进行了技术检测,结果发现其内部有一个极其隐蔽的、非标准的信号接收模块,似乎有被远程激活接收信号的痕迹,但所有记录都因摔毁而无法恢复。
这无法证明林默就是内鬼,但嫌疑进一步增大了。
苏婉清将情况悄悄汇报给江季黎。
“继续观察,不要惊动他。”江季黎指示道,“如果他是被利用的‘通道’,惊动他可能会打草惊蛇。如果他是无辜的…我们不能再错怪任何一个同伴。”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猜疑的毒菌,正在伤痕累累的基地内部悄然滋生。
深夜,江季黎独自一人登上破损的围墙。
冷风吹拂着她散乱的头发,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脚下是尚未清理完毕的战场废墟,远处是漆黑一片的荒野,更远处,是“磐石”车队几点微弱的、如同野兽瞳孔般的光点。
她拿出那本染血的日志,借着月光,再次翻看陈明远的研究笔记。
那些关于地脉能量、生命频率、能量相克的论述,仿佛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发光苔藓…它们来自哪里?陈明远的研究所又发生了什么?他本人是生是死?
节点为何会对这种生命能量如此忌惮?这一切的背后,是否隐藏着这场灾难更深层次的秘密?
她低头,看着手腕上赵小玥硬塞给她的一小块发光苔藓,它正散发着柔和而坚韧的微光,在这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焦土上,固执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技术、武力、交易、猜疑…这些都是生存的手段。
但或许,真正的出路,就隐藏在这地底悄然滋生的、与节点狂暴力量截然不同的生命微光之中。
她握紧了那块苔藓,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暖意。
前方的路依旧迷雾重重,强敌环伺,内忧未解。
但经历了这场近乎毁灭的洗礼,某种更加坚定、更加深沉的东西,正在这片疮痍之地的核心悄然孕育。
无声的硝烟尚未散尽,而新的征程,已经在这死寂的废墟上,露出了它艰难曲折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