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整备所的灯还亮着。凌烨靠在墙边，工装裤上的油渍已经干了，变成硬硬的一块贴在腿上。他盯着门缝下的光，手指一直摸着脖子上的布条。三天了，没人告诉他凯斯的情况，也没人说他们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他知道，有人在搞事情。
这事情，是从三光年外的首都星来的。
吴仲勋站在阿瑞斯家的大门前，风吹动他的衣服。他手里拿着一份密封的文件，封口上有吴家的火漆印，红得像血。门卫看了他的身份牌，只说了一句：“等一下。”
他等了不到十分钟。一个穿黑制服的人出来，接过文件就走，连个眼神都没给。吴仲勋笑了笑，但笑没到眼睛里。
他清楚这份《紧急联姻申请书》不会走正常流程。这种事，从来就不走流程。
书房里，阿尔文坐在桌子后面，面前飘着两份文件。一份是吴家送来的申请，话说得很客气，意思却很直接：为了稳住凯斯·阿瑞斯的精神状态，建议马上启动婚约条款，让吴家提供一个omega来安抚他。
另一份是三年前他亲自签的原始婚约。纸有点发黄，字迹很清楚。上面有两个签名，一个是凯斯父亲的电子章，另一个是凌烨父亲按的手印。
阿尔文的手指敲了一下桌面。
“安抚？”他低声说，“他们以为Alpha快不行了，找个omega抱一抱就能好？”
门口的副官没说话。
“那个所谓的‘未绑定omega’是谁？”阿尔文问。
“吴家旁支的第三代，十九岁，信息素b级，共情指数3.2。”副官答得很快，“去年参加过一次测试，表现一般，之后就没再登记了。”
阿尔文冷笑：“3.2？我孙子小时候的机械狗都比这高。”
他把申请推开，像扔垃圾一样。“告诉吴仲勋，他要是真关心我孙子，不如先查查自家的钱去哪了。”
副官愣了：“您是说？”
“塞西尔实验室。”阿尔文眯起眼，“最近三个月，有四笔匿名钱打了进去，绕了七层账户，最后指向吴家后勤局的特别预算。查是谁批的，做什么用。”
副官记下，声音低了些：“您怀疑……他们在打凯斯的主意？”
“不是打主意。”阿尔文冷笑，“是想趁他病重抢婚约。他们不知道凯斯恢复得多快，也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他们只知道，婚约还在，人没醒，机会来了。”
他说完，调出一个监控画面。屏幕上是个小房间，凌烨正在检查工具箱，动作熟练，脸很平静。
“看看他这三天的心率。”阿尔文说。
数据出来了：平均68，最低62，最高75。没有大波动。
“情绪呢？”
“有点焦虑，持续三天。昨天有一次心跳加快，是因为队员雷鸣发烧，他申请医疗被拒。”
阿尔文点头：“别人这时候早就发火了。他不吵，不闹，也不求人，就在那修东西，等消息。”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这样的人，要么是彻底放弃了，要么就是心里有数。我不觉得他是放弃的那个。”
副官小心问：“那吴家那边，真的就这样回绝了？他们可能会找议会施压。”
“让他们来。”阿尔文靠回椅子，拐杖一顿，“这场婚约能不能成，由谁来成，轮不到吴家说了算。他们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婚约转让书上，只有凌烨一个人签字。我们阿瑞斯家，一个手印都没按。”
他嘴角一冷：“法律上，那张纸没用。感情上，更是笑话。”
副官犹豫：“可如果他们坚持……毕竟凌烨是在吴家长大的，户籍关系也没断干净。”
“所以他姓吴？”阿尔文反问，声音不大，副官立刻闭嘴。
“听着，”阿尔文站起来，拄拐走到窗前，“十年前我说过一句话：谁能让凯斯在昏迷中喊出名字，谁就有资格站在我家门前。现在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他们还想拿一张空婚约换人？”
他转身，眼神很利：“去告诉吴仲勋，让他回去照照镜子。看他有没有资格，替别人决定什么叫‘合适’。”
副官走了。
书房安静下来。阿尔文没坐下，看着屏幕里的凌烨。那人正把扳手放进工具箱，动作干脆，手指沾了点油，在灯光下一闪。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
副官回来了，脸色不太对。
“怎么了？”阿尔文问。
“吴仲勋走了，临走前留了句话。”副官低声说，“他说——‘既然阿瑞斯家不愿启用婚约，不如公开解除，也好让别人死心’。”
阿尔文眉毛都没动：“哦？他还挺大方。”
“他还说……如果坚持保留婚约又不履行，可能引起公众质疑——一个重伤的Alpha长期得不到安抚，是不是军方在隐瞒什么？”
空气一下子变沉了。
阿尔文走回桌前，打开星网舆情面板。果然，有几个军事论坛在讨论“凯斯·阿瑞斯现状”，还有人发了模糊照片，说是“某医疗舰深夜对接首都星”。
他冷笑：“这是要逼我。”
副官紧张地问：“要不要发声明？就说凯斯在康复，不需要外界插手？”
“不用。”阿尔文摇头，“越解释越乱。他们要的就是乱，要的是空子，趁我不注意把人抢走。”
他看着屏幕，忽然问：“凌烨现在能上网吗？”
“被隔离期间，终端被收了，只能通过内部系统接收任务。”
“那就给他一个任务。”阿尔文说，“让他修一台老型号的空间跃迁校准仪，编号x-739。那机器早报废了，但图纸还在系统里。”
副官一愣：“您是想……”
“我要他知道，有人在找他。”阿尔文说，“而且不是敌人。”
他停了一下：“顺便看看他认不认得那台机器——那是我年轻时用的第一台设备，上面有个暗格，打开能看到一行字。”
副官忍不住问：“写的是什么？”
阿尔文笑了：“一句胡话——‘别信别人，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他拿起拐杖，往门口走：“准备飞行艇，天亮前出发。”
“您要去哪？”
“第七舰队整备所。”阿尔文头也不回，“去见见那个让凯斯在梦里都不肯放手的人。”
副官赶紧跟上：“可是……吴家可能已经派人了，说不定会先找到凌烨。”
阿尔文没停下。
“让他们试试。”他说，“我想，那个孩子是不会想见他们的。”
走廊尽头，晨光照进来。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而在远处的整备所维修区，凌烨合上了工具箱。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抬头看向墙角的摄像头。
下一秒，终端突然亮了，跳出一条新指令：
【任务编号：m-212】
【目标设备：x-739空间跃迁校准仪（已注销）】
【备注：优先处理，完成后直接上报指挥中心】
凌烨看着那串编号，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x-739？
他记得这个编号。
十年前，在福利院的资料室，他偷偷翻到一本破旧的机修手册。书快散了，里面有一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一个年轻军官站在机器旁，脖子上挂着牌子，背后写着两个字：阿瑞斯。
照片背面有一行小字。
他当时看不懂，现在也记不清了。
但他记得，那台机器，和x-739一模一样。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把生锈的钥匙，插进桌子下面的锁孔。
咔哒一声，底层隔板弹开。
里面放着一本破笔记本，封面的字已经磨没了。
他伸手进去，指尖刚碰到纸页，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门把手转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