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踩上那根歪的柱子，身体往前倾。脚下瓦砾发出声音，他没管，也没回头。
凯斯的手还举在半空，像是想拉他，又像不敢碰。
凌烨抬手，直接把那只手拨开。动作很快，一点犹豫都没有。他的手指碰到对方手腕，皮肤很烫，凯斯却像被烫到一样抖了一下。
没人说话。
风从裂缝吹进来，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头顶上，虫族的身体已经破开天花板，黑壳湿漉漉地反光，嘴慢慢张开，一圈锯齿开始流黏液。
滴答。
一滴黏液落在钢筋上，冒起白烟。
凌烨握紧扳手。金属硌进手掌，疼得他清醒。他迈一步，站上更高的断梁，离那东西更近。
凯斯动了。他想上前，刚走一步，就被一股压力逼停。空气变重了，不是因为灰尘，是因为味道——刺鼻、滚烫，像火上倒酒。那是凌烨的信息素，比刚才浓，更野，带着挑衅的意思。
他不是失控。
他是故意的。
虫族也感觉到了危险。它猛地一震，整个身子扭动起来，两条前腿像矛一样刺向凌烨胸口。
凌烨没躲。
他在等这一刻。
前腿刺进肚子的瞬间，他还往前冲了半步。剧痛炸开，但他咬牙撑住。左手快速伸出，五指死死抓住那条滑溜的腿，指甲缝里立刻出血，混着虫液往下流。
“呃……”他喉咙里哼了一声，不是因为疼，是用力前的准备。
他举起扳手，借着下落的力量，狠狠砸向虫子腹部连接处。第一下，只打出火星。第二下，撬开一道缝。第三下，他整个人压上去，扳手尖顺着缝狠狠捅进去——
“噗！”
像戳破一个装满烂浆的袋子。
虫子猛抽一下，张嘴喷出一股臭水。凌烨偏头躲开，脸上还是溅了几滴，皮肤立刻火辣辣地疼。他不管，右手继续往里推，直到整把扳手几乎全插进虫身。
虫子挣扎得更厉害，废墟都在晃。钢筋变形，石头哗啦掉。凯斯被震得跪在地上，抬头看见凌烨的脸——满脸灰和汗，嘴唇发白，可眼睛亮得吓人，像烧红的炭。
扳手在里面搅了一下。
虫子突然不动了。
接着，一点点软下去。
最后一抖停下时，凌烨才松手。扳手留在虫子里，歪歪地插着。他低头看插在自己肚子上的腿，喘了几口气，伸手握住那根节肢，用力往外拔。
血跟着涌出来，顺着裤子流。
他没管伤口，踉跄着后退半步，脚下一滑，踩到一块松钢板。身体失去平衡，往后倒。
凯斯本能扑过去。
可还没碰到人，就听见凌烨低声说：“别碰我。”
声音哑，但很稳。
凯斯的手停在半空。
凌烨靠着一根断柱撑住身体，一手按住肚子，指缝全是血。他抬头看天花板的裂缝，黑洞洞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要出来。
“还没完。”他说。
话刚说完，虫子尸体突然一抖。
凌烨瞳孔一缩。
那具尸体背部隆起，裂开一道新口，里面钻出第二张嘴。这张嘴小一点，但更快，像蛇一样扑向凌烨的脸。
太快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千钧一发，凌烨低头，同时抬起左腿，用膝盖猛撞支撑他的柱子。
咔嚓！
铁架断了。
虫尸和碎石一起塌下去。新冒出来的嘴扑空，缠住半截钢筋乱甩。
凌烨借力翻滚，险险躲开掉落的东西。他摔在碎石堆上，肩膀重重磕地，闷哼一声，差点松开捂伤口的手。
凯斯终于冲过来，在他身边蹲下。
“你疯了？！”他低吼，“你知道你流了多少血吗？”
凌烨没理他，只盯着虫尸。确认它真的死了，才慢慢看向凯斯。
“你是不是觉得，”他喘着气，一字一句地说，“只要我倒一次，你就得救我一次？”
凯斯愣住。
“我不是来让你救的。”凌烨抹了把脸上的汗和血，“我是来杀它的。”
说完，他想站起来，可肚子一用力，伤口又裂开，血立刻浸透裤子。他皱眉，没停下，用手肘撑地，一点一点往上爬。
凯斯看着他，忽然伸手去扶。
凌烨抬脚，踢开他的手。
动作不大，但坚决。
“我说了，别碰我。”
凯斯的手僵在半空，掌心朝上，沾着灰和血。他没收回，也没动，就这么举着，像在等一个不会来的回应。
凌烨终于站起来了。站不稳，身子晃了晃，但他没倒。他一步一步走向虫尸，每走一步，地上就多一个血脚印。
走到近前，他弯腰，抓住扳手把手，用力一拔。
“嗤——”
黏液和血喷出来。
他看都不看，转身把扳手扔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然后他抬脚踩住虫头，俯身掰开它的嘴。里面一圈锯齿还在抖，神经让肌肉抽搐。
凌烨看了两秒，忽然笑了。
笑得很难看，嘴角扯出血。
“你还想咬我？”
他松开嘴，右手握拳，猛地砸进那团肉里。五指张开，狠狠一掏——
一团黑紫色胶状物被拽出来，滴着臭水。
虫尸彻底不动了。
凌烨喘着气，把那东西扔地上，用鞋底碾碎。做完这些，他慢慢直起腰，转身往回走。
走到一半，脚步一顿。
视线模糊了。
他眨眨眼，想看清前面，发现凯斯站在路中间，挡住他。
“让开。”他说。
凯斯没动。
“你快不行了。”他说，“再走两步就会倒。”
“那就让我倒在能看见出口的地方。”凌烨声音沙哑，“总比倒在你面前强。”
凯斯看他很久，忽然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每次都冲过来吗？”
凌烨没回答。
“因为你从不回头看。”凯斯说，“哪怕你最惨的时候，你也从来不找人帮忙。我就在后面，可你从来不当我存在。”
凌烨沉默几秒，轻笑一声。
“那你现在站这儿，是想证明你是个人了？”
“我是想告诉你——”凯斯上前一步，“我不只是跟在你后面的影子。”
凌烨看着他，眼神变了下，马上又冷下来。
“那你记住。”他说，“影子，永远追不上光。”
他抬脚，绕过凯斯，继续往前走。
三步。
四步。
第五步刚迈出，膝盖一软，整个人向前倒去。
凯斯猛地转身冲过去。
凌烨倒下的时候，眼睛还睁着，望着头顶的黑裂缝。风吹进来，卷着灰打在他脸上。他没闭眼，也没再说一句话。
凯斯跪下来，一把抱住他，手忙脚乱按他肚子的伤口。血太多，止不住。他抬头四处看，想找东西包扎，可周围只有废墟。
他低头，看见凌烨嘴巴动了动，像要说啥。
他把耳朵凑过去。
风很大，夹着远处警报声。
他听清了两个字。
“……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