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摩擦的声音在通道尽头响了一下，又很快消失，四周重新变得安静。
凌烨的手已经摸到了工具包的拉链，指尖刚勾进去，眼角忽然扫到一个人影轻轻挪了半步，正好挡在他和主控区门口之间。
是凯斯。
他没说话，也没做出什么防备的姿态，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背挺得笔直，肩膀自然垂下，像一堵突然出现的墙。灯光忽明忽暗地打在他脸上，勾出清晰的下颌线。那双平时总是带着点懒散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沉得像深夜的湖水，没有一丝波动。
凌烨的手停住了，没再动。
几秒过去，走廊依旧安静。终端屏幕上的能量曲线平稳得像一条直线，没有任何异常提示。
他慢慢松开手，喉咙有些发干：“没问题。”
凯斯没走，回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压得很低：“你该休息了。”
这话听起来不像命令，反而有点小心翼翼，像是在请求。
凌烨皱眉，想开口骂人——谁要你在这儿多管闲事？我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安排？可话卡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刚才那一瞬间，他居然……真的觉得，自己该歇一歇了。
甚至有种奇怪的安心感。
这不对劲。太奇怪了。
他咬了咬牙，最终什么都没说，靠着墙慢慢滑坐下去，肩膀贴着冰凉的金属壁，闭上了眼睛。
凯斯这才转身回来，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坐下，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他没脱外套，也没像平常那样翘着腿晃脚，就这样安安分分地靠着墙，双手放在膝盖上，目光一直落在凌烨脸上，一眨不眨。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凌烨闭着眼，却清楚感觉到那道视线。它不再像从前那样让人烦躁，反而像冬日里悄悄照进来的阳光，一点点融化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这个人从出现开始就在打乱他的节奏。莫名其妙的好运，莫名其妙的靠近，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雪松味信息素——明明应该讨厌的，可现在，他连推开的力气都不想使。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凯斯忽然轻声问。
凌烨眼皮一跳，没睁眼：“什么？”
“我小时候见过你，你大概不记得了。”凯斯的声音很平静，“那时候冬天特别冷，我离家出走，跑到了城南。”
凌烨猛地睁开眼，盯着他。
凯斯没躲开，依旧看着他：“你在福利院，为了一个面包，跟好几个Alpha和beta打了一架。”
凌烨喉咙一紧：“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见了。”凯斯顿了顿，“我在隔壁区待了三天就被家人找到了。但我记得你。那时候你就这样，谁靠近都像要打架。”
凌烨死死盯着他，心跳快得不像话。
那段记忆，他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那是他拼命想藏起来的过去，连最信任的人也没全说过。
“是吗？”他声音冷了下来。
“嗯。”凯斯点头，“后来再遇见你，我就一直记得。”
他说完就没再说话，好像只是随口说了句天气。
可凌烨却坐不住了。
他猛地站起来，脚步有点虚，但还是撑着墙稳住身体。一把抓起工具包甩上肩：“别在这儿装深沉。任务还没结束，闲聊等出去再说。”
凯斯仰头看着他，没动。
“你每次想逃，就会拿任务当借口。”他轻声说，“可你现在真的该休息了。”
凌烨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你的手在抖。”凯斯指了指他垂着的手，“从十分钟前就开始了。你刚才检查继电器的时候，螺母都没拧紧。”
凌烨立刻攥紧拳头，想压住那股止不住的颤抖。
“少管闲事。”他低声骂了一句。
“我不是管闲事。”凯斯终于站起来，比他高出半个头，却没有压迫感，反而像是故意放软了姿态，“你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
“我不需要你。”凌烨冷笑，“你也配？”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凯斯的表情没变，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像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沉默蔓延开来。
过了几秒，凯斯才开口，声音比之前更轻：“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知道你因为阿瑞斯的事恨我——有钱、有背景、什么都不缺，还总爱插手别人的生活。”
他顿了顿，抬手摘下脖子上的阻隔贴，随手丢进工具箱角落。
“但我现在站在这儿，就是不想再看你这么糟蹋自己。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
说完，他又坐回去，低头摆弄起探测仪，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凌烨站在原地，胸口起伏不定。
他想走。真的想转身离开，回到只有工具和数据的世界里。可双脚像生了根，动不了。
他盯着凯斯的头顶，看着那缕总是翘着的金发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人从来不会因为他凶就退开。
他可以发脾气，可以赶人，可以把所有冷漠和愤怒砸过去，可凯斯就像一块吸水的布，不管倒多少冷水热油，最后都默默接住，然后继续站在那儿。
“你到底图什么？”他终于问出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凯斯抬头，眨了眨眼：“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别扯这些虚的。”凌烨皱眉，“你要功劳？要晋升？还是拿我当垫脚石？”
“我就想你活着，活得轻松一点，开心一点。”凯斯认真地看着他，“别的我什么都不图。你信不信都行。”
凌烨愣住了。
他以为会听到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者一句“我喜欢你”来撩拨情绪。可没有。
只有一个简单到近乎笨拙的答案。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头顶的灯突然熄灭，整个主控区陷入黑暗。
凌烨本能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墙。
下一秒，一道昏黄的光亮了起来——是凯斯打开了终端的应急灯，光照在他脸上，轮廓柔和得像画出来的。
“别怕。”凯斯轻声说，“我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到你，包括我自己。”
凌烨没说话，也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问题是，他已经习惯了身边有这个人。
哪怕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坐着，也能让他觉得……没那么累。
他慢慢滑坐回地上，这次没再刻意拉开距离。
两人再次并肩靠着墙，中间只隔不到两步，却像共享着同一片呼吸。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端滴滴作响，氧气读数稳定在41%，通讯依旧断断续续。远处通道没有异响，危机暂时解除。
可某种更微妙的东西，正在悄悄改变。
凌烨闭着眼，耳边是凯斯均匀的呼吸声。他想起对方摘下的阻隔贴，想起那越来越清晰的雪松味，想起每一次危险时刻，那个人总是第一个冲上来。
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傻。
但他开始怀疑——
也许所谓的运气，从来就不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