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舰的震动终于停了。
凌烨睁开眼，胸口闷得厉害，像是憋着一口气没吐出来。他没急着动，先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终端——屏幕亮着，【跃迁完成】四个大字格外显眼，后面跟着一串看不懂的数字坐标。喉咙干得发疼，他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冷汗。
“醒啦？”唐笑笑的声音从控制台那边传来，带着点调侃，“你闭眼那会儿，整艘船都安静得像在等你施法，我还以为你睡一觉能把系统修好呢。”
“少贫。”凌烨撑着座椅站起来，外套滑到胳膊肘，他顺手拉了拉领口，遮住后颈那块隐隐发烫的皮肤，“外面什么情况？”
“不太妙。”她调出画面，影像断断续续，满屏雪花点，“前面是G-13前哨站，到处飘着破烂金属，全是机甲碎片，看着像被谁嚼过又吐出来的。雷达被磁暴搅乱了，啥都看不清。”
凯斯站在她身后，拎着工具包，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把终端往她手边推了半寸。唐笑笑瞥了一眼，小声嘀咕：“你还真记得每条数据流的路径啊……这记性比系统日志还准。”
“关闭非必要电源。”凌烨走到主控屏前，声音有点哑，但很稳，“启动被动侦测，别让咱们自己变成靶子。笑笑，建个短距加密信道，试试能不能连上地面中继。”
“试过了。”她敲了几下键盘，“没回应。上次重启触发的封锁协议还在运行，我们现在是彻底失联状态。”
凌烨眯起眼睛：“那就自己降落。通知小队，准备进登陆舱。”
通道门滑开时，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五人列队穿过连接桥，脚步声在空荡的金属走廊里来回碰撞。凌烨走在最前，步伐干脆利落，可刚套上防护服，脊椎突然窜上一阵灼热感，像有根烧红的针顺着骨头往上爬。
他脚步一顿，扶住舱壁。
“你还行吗？”凯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高不低，也不带情绪。
“你觉得我看起来特别需要人关心？”凌烨回头，眼神冷得像冰，“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偷偷‘恰好修好’什么故障，我就把你焊在舱底当接地线。”
凯斯没笑，也没退，只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操作台边上——一张新的抑制贴，包装还没拆。
凌烨盯着它两秒，转身继续整理装备带，动作干脆得像要把自己绑进盔甲里。等其他人去检查武器模块时，他背过身，迅速扯开衣领，换下那张失效的贴片，旧的捏在手里，指节攥得发白，最后塞进战术裤的暗袋。
“队长。”唐笑笑凑过来，压低声音，“你说这儿会不会藏着宝贝？比如敌方秘密基地、失传科技，或者……前任指挥官藏的私房酒？”
“藏酒的是你脑袋吧。”凌烨扣上头盔，“真有什么好东西，早被虫族啃成渣了。”
“哎，我随口一说嘛。”她耸耸肩，“气氛太紧张了总得找点乐子，不然下去看到一堆破铜烂铁，得多失望。”
“失望？”凌烨冷笑，“看到东西才麻烦。这些残骸摆得太整齐了，谁信是自然塌的？这不是废墟，是陷阱。”
画面忽然清晰了一瞬。
屏幕上，扭曲的金属骨架悬浮在黑暗中，像巨兽的肋骨撑开一片死地。断裂的炮塔卡在陨石缝里，部分结构还有微弱的能量波动，一闪一灭，像在喘气。
“这地方……”唐笑笑声音轻了，“像坟场。”
“坟场至少安静。”凌烨盯着那几处闪烁的光点，“这儿有人给尸体通了电。”
凯斯默默把医疗包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手指在封口上停了一下，又松开。
“全员一级防护。”凌烨下令，“武器待机，通讯静默。我们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自毁程序，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正等着新鲜肉上门。”
登陆舱灯光转为暗红，倒计时开始。
唐笑笑缩在角落，一边检查信号增幅器，一边小声嘀咕：“我打赌第一个冒出来的不是敌人，是只机械蟑螂，专往你鞋里钻的那种。”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你下去亲手抓。”凌烨拉下面罩，呼吸声在头盔里变得低沉。
“我才不去！”她立刻举手，“我怕虫，尤其是会说话的那种。”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怕？”凯斯终于开口，语气平常得像在问晚饭吃什么。
“因为那时候还不知道任务地点叫‘虫族自助餐区’啊！”
凌烨没理她们斗嘴，目光扫过每个人的状态面板。一切正常。心跳、血压、供氧量——全在线。只有他自己知道，后颈那块新贴的位置正在慢慢升温，像有团火贴着皮肤烧。
他不动声色地调高了头盔内的冷却档位。
舱门开启前的最后一分钟，唐笑笑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凌烨问。
“刚才那波磁暴干扰，按理说应该清掉所有老旧信号。”她指着屏幕，“但我发现东侧三百米有个微弱反馈，频率很老，像是二十年前的军用信标。”
“可能是残骸自带的定位器。”凯斯说。
“问题就在这。”她摇头，“这型号早就淘汰了，而且……它每隔七分钟发一次信号，节奏太规律。不像自动循环，倒像是……有人在手动维持。”
空气安静了一瞬。
“别自己吓自己。”凌烨语气平静，“等我们下去，第一件事就是关掉它。”
“万一里面真有人呢？”唐笑笑眨眨眼，“被困多年的幸存者，靠着最后一块电池发求救信号，多悲壮啊。”
“要是真有人活了二十年。”凌烨拉开武器柜，“那他现在最想见的，绝对不是你。”
“哇，打击好大。”她捂住心口，“我可是带着巧克力和笑话来的。”
“巧克力留着吧。”凯斯低声说，“待会儿可能更需要糖分。”
凌烨回头看了他一眼。
凯斯站在那儿，工装裤沾着油渍，金发被头盔压得有点乱，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像某种无声的守护。
“你有完没？”凌烨皱眉，“再盯着我，我就当你想抢队长位置。”
“我不抢。”凯斯淡淡道，“我只是想确保，你倒下的时候，有人接着你。”
“我没打算倒。”凌烨转身，手按在舱门控制钮上，“我只会往前走。”
倒计时归零。
舱门缓缓打开，漆黑的空间在眼前展开。远处，废弃前哨站的轮廓嵌在陨石带中，残破的金属结构像凝固的浪涛，静止却充满压迫。
五人小队依次进入登陆艇。
引擎启动，轻微震动从脚底传来。
凌烨坐在驾驶位，手指搭在操纵杆上，指尖还有些发麻。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推进键。
登陆艇脱离母舰，朝着那片死寂的金属坟场驶去。
唐笑笑趴在观察窗前，忽然伸手戳了戳凌烨的肩膀。
“怎么？”他没回头。
“你说……”她声音轻了些，“如果真有人一直在发信号，他会希望我们去救他吗？”
凌烨沉默了几秒。
“我不知道。”他说，“但我知道，如果没人来，他就只能继续等下去。”
话音落下，登陆艇穿过第一层残骸带。
右侧舷窗外，一具破损的机甲缓缓翻转，空洞的眼部传感器正对着他们，仿佛已经注视了很久很久。
凌烨的手指，在操纵杆上悄悄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