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弯腰捡起那枚齿轮挂饰的时候，指尖轻轻擦过背面刻着的字。他没急着看，先用拇指蹭了蹭表面——有点灰，但做工真的很细，边缘打磨得特别光滑，一点也不扎手。
他这才翻过来，看清了那行小字：【给唯一修得好我这台破机器的人】。
他盯着看了两秒，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笑也没皱眉，只是把挂饰在手里来回翻了几遍。金属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哑光，像是手工一点点磨出来的，不是那种批量生产的纪念品。这种东西，得花时间，还得有耐心。
他忽然想起昨天赵铁山说凯斯来找过他，手里攥着个布包。当时他还以为是哪个零件出了问题要报修，结果人没见着，只留下这个东西掉在地上。
“搞什么啊。”他低声嘀咕了一句，顺手就把挂饰塞进了工装裤的口袋。
继续往前走，步伐没变，背也挺得直直的，可右手时不时往兜里摸一下，好像生怕它丢了似的。
回到值班室，门刚关上，唐笑笑就从隔壁探出头来：“队长，b区的新零件清单你看了吗？赵铁山说你让他标问题项，但他自己又改了三处。”
“拿过来。”凌烨坐下，打开终端。
唐笑笑递过平板，顺势靠在门框上，笑嘻嘻地问：“哎，你刚才在通讯站门口弯腰捡啥呢？我看你蹲了好一会儿。”
“垃圾。”
“哦？”她挑眉，“那你捡垃圾还挺认真的？”
凌烨抬眼瞥她：“再多嘴，今晚夜班排你。”
“排我也要说！”她嘿嘿一笑，“凯斯最近老往报废区跑，翻那些旧机甲拆下来的废料。赵铁山看见他拿着个小锉刀，蹲那儿一磨就是俩小时。”
凌烨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一下。
“他还以为没人知道呢。”唐笑笑压低声音，“其实我都猜到了，就是不敢说。”
“猜到什么？”
“当然是做礼物啊！”她眼睛亮亮的，“除了你，谁值得他这么费劲？上次裴骁送模块，他脸色都黑了。现在不声不响自己动手，这不是明摆着要比一比？”
凌烨面无表情地合上平板：“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哎哟，还不承认？”唐笑笑往后跳一步，躲开他扔来的笔，“反正啊，有些人嘴硬心软。你都收了还揣兜里，不就是舍不得扔嘛？”
说完她转身跑了，门“哐当”一声关上。
凌烨没追出去，也没再说话。他重新打开终端，调出b区零件清单，一条条核对。动作利落，标注清楚，三处错误迅速标红，流程闭环。
一切如常。
可当他伸手去拿水杯时，手指习惯性地又插进裤兜，碰到了那枚挂饰。他没拿出来，只是隔着布料轻轻捏了下，确认它还在。
然后收回手，喝了口水。
水有点凉。
他放下杯子，忽然起身走到墙边，打开监控日志查询界面。输入凯斯的名字，筛选最近七十二小时的记录。
系统跳出几条信息：训练舱使用三次，整备区巡检两次，夜间进出报废库一次。
他点开最后一次——凌晨一点十七分，凯斯独自进入训练舱，调出了格斗教学录像。
画面里，是他正在演示近身反制技，动作干净利落。镜头角落显示时间：前天晚上，也就是他处理掉神经接口模块的第二天。
凯斯坐在操作台前，一边看一边记笔记，神情专注。中途有一段重复播放了五次，正是他扭断对手手臂后顺势压制的动作。
凌烨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忽然注意到凯斯的小动作——他左手一直按着颈侧，指腹反复摩挲那块阻隔贴，像是在确认什么。
画面没有声音，但那个动作透着一股执拗，莫名让人心口发紧。
凌烨关掉视频，靠在椅背上闭眼三秒。
再睁眼时，他已经站起身，走到工具柜前拉开抽屉，开始整理装备包。动作标准，流程熟练，每样工具归位都整整齐齐。
直到他摸到最底层那张备用权限卡。
他停了一下，没拿出来，只是用手指把它往里推了推，确保不会滑出来。
然后合上抽屉，锁好。
坐回椅子上，他脱下外套搭在椅背，卷起袖子准备继续工作。右手无意间碰到口袋，那枚挂饰轻轻撞了下大腿外侧。
他没动，也没调整位置。
就让它待着。
外面走廊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走远。有人在笑，有人在喊编号，都是日常的声音，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他低头敲键盘，录入一份例行检修报告。
打到一半，手指忽然顿住。
他退出文档，打开私人终端，调出个人物资登记表。在“外来物品”一栏，他新建了一条记录。
编号：G-07K
名称：未分类金属配件
来源：不明
状态：暂存
备注：待评估用途
输完，他按下保存键。
页面跳回主界面。
他盯着那条记录看了两秒，关掉终端。
门外传来广播通知：“第七舰队生活区即将切换夜间照明模式，请各岗位人员注意交接。”
灯果然暗了些，从冷白转成微黄。
他没抬头，只是把手插进口袋，握住了那枚挂饰。
掌心发热，金属却还是凉的。
这时，门又被敲了两下。
“进。”
赵铁山探头：“队长，清单改完了，我标了五个新问题项，等你签字。”
“放桌上。”
“哦对，还有……”他犹豫了一下，“凯斯刚才路过，问我你是不是在值班室。我说在，他就说不打扰了，留了个盒子在通讯站那边。”
“盒子？”
“嗯，不大，灰色的，没写名字。”
凌烨看着他：“你现在才说？”
“我刚想起来嘛。”赵铁山挠头，“我还以为你不关心呢。”
凌烨站起身，动作比平时快得多。
“你等等，”赵铁山赶紧补充，“他说……要是你问是谁送的，就说‘修机器的人’。”
凌烨没应声，大步往外走。
走廊灯光昏黄，脚步声清晰。他走得急，工装裤口袋里的挂饰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一下下磕着大腿。
通讯站在三百米外，他平时十分钟走一趟，这次五分钟就到了。
空无一人。
长椅上放着一个灰色小盒，用普通的包装纸裹着，连绳子都是回收用的尼龙带，皱巴巴的。
他走过去，没马上拿。
站了几秒，才弯腰拾起。
盒子很轻。
他站在原地，没拆，也没走，只是低头看着它。
远处传来换班的哨声，有人高声报数，机械臂在头顶缓缓移动，发出轻微的嗡鸣。
他左手握着盒子，右手慢慢伸进口袋，再次握住那枚挂饰。
两件东西都在他手里。
一件已经打开，一件还没拆封。
他站在灯下，身影拉得很长。
忽然，他听见身后有动静。
回头一看，凯斯站在十米外的拐角处，穿着整备兵的灰色工装，手里拎着工具箱，像是刚从维修区回来。
两人对视。
谁都没动。
凯斯看了看他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他的脸，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没笑出来。
“我以为……你会晚点才发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