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英抱着刚睡醒的妹妹，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舒文相站在水槽前洗碗的背影。他穿着干净的白t恤，袖子卷到手肘，动作麻利地冲洗着碗碟，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连带着洗洁精的泡沫都闪着细碎的光。妹妹在怀里咿咿呀呀地抓着她的头发，方英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忍不住开口问：“舒文相，你会做饭吗？看你洗碗这么熟练。”
舒文相手上的动作没停，笑着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没机会试，应该是不太会。”
“要不今晚你试试？”方英眼睛一亮，抱着妹妹往前凑了凑，“就简单炒个菜就行，无论多难吃，我都会吃完的！”她半开玩笑地拍着胸脯保证。
舒文相擦碗的手顿了顿，无奈地摇摇头：“算了吧，我的厨艺恐怕还不如你中午那碗‘咸香面’呢。晚上还是你来吧，我可不想让你饿肚子。”
方英见他坚持，也不勉强，笑着应了声：“好。”怀里的妹妹正睁着圆眼睛看舒文相，她轻轻捏了捏妹妹的小手，又想起什么似的，小声问：“舒文相，假期的时候，你要回家吗？”她问得小心翼翼，怕触到什么不方便说的事。
“不回爸妈那边了，”舒文相把洗好的碗放进碗柜“就找个时间回爷爷家一趟，看看我妹妹。”
“你妹妹？”方英来了兴趣，“她今年几岁了？听你说过好几次，我好想见见她。”
“十一岁，比你妹妹大不少。”舒文相擦了擦手，眼里带着点温柔，“明年她就来城里上初中，到时候和我一起住，你肯定能见到她，她跟你一样，也爱问东问西的。”
正说着，舒文相看了眼手表：“好了，碗洗完了，我要去兼职了，迟到要扣钱的。”
方英连忙点头：“好，那你路上小心，我晚上做好饭等你。”
“不用等我，我要七点才下班，”舒文相拿起沙发上的背包，“你先吃，给我留点就行，我回来自己热一下。”
“知道啦。”方英抱着妹妹送他到门口。舒文相挥挥手关上门，楼道里传来他下楼的脚步声。门关上的瞬间，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妹妹轻轻的哼唧声。方英抱着妹妹站在原地，刚才被热闹填满的屋子好像一下子空了，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哄妹妹睡觉可真不是件容易事。方英抱着怀里哼唧不停的小人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反复哼着妈妈教的摇篮曲，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妹妹的小手攥着她的衣角，眼睛睁得圆圆的，折腾了快半个小时，才终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慢慢耷拉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悠长。方英小心翼翼地把她放进婴儿床，掖好小被子，这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
回到书桌前，她揉了揉有点发酸的胳膊，拿起上午没写完的数学练习册。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开了盏暖黄的台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格外清晰。她全神贯注地演算着题目，刚才哄孩子的疲惫仿佛都被这安静的学习时光冲淡了。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五点左右，肚子突然“咕咕噜噜”叫了起来，一阵接一阵的饥饿感涌上来。方英停下笔，摸了摸空空的肚子，从书桌抽屉里翻出一包妈妈之前买的苏打饼干，拆开包装随便吃了两块垫肚子。饼干的碎屑掉在课本上，她刚用纸擦干净，就听见婴儿床里传来妹妹的动静——小家伙醒了，正眨巴着眼睛四处看。
方英赶紧走过去，把妹妹抱起来。小家伙一到她怀里就笑了，小手抓住她的手指往嘴里塞。方英陪她玩了会儿摇铃，又给她读了绘本上的小故事，看着妹妹咯咯笑的样子，刚才的饥饿感都淡了许多。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走着，指针慢慢指向六点四十。
“差不多该做饭了。”方英看了眼时间，轻声对怀里的妹妹说。她又哼着歌哄了一会儿，等妹妹再次睡着，才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回婴儿床，转身走进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妈妈备好的番茄、鸡蛋和青菜，她系上小围裙，心里盘算着：这次一定要少放盐。
舒文相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往家走，傍晚的风带着点热意，却吹不散他浑身的疲惫。今天兼职的家具城格外忙，搬了一下午的衣柜和沙发，重活压得他胳膊发酸，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把t恤浸得透湿，裤脚还沾着搬运时蹭到的灰尘和泥点，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的。
回到家，他连坐都没坐，先冲进浴室用冷水简单冲了个澡，换掉湿透的衣服，这才感觉浑身的酸痛缓解了些。看看时间差不多七点半，他擦了擦头发，转身往隔壁方英家走去。
“你来了！”方英一听见敲门声就赶紧开了门，看见舒文相清爽的样子，眼睛一亮，“快进来，饭都做好了！”
舒文相跟着她走进厨房，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餐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旁边还有一小碟清炒青菜，面条上的荷包蛋煎得黄澄澄的，番茄汤汁红亮诱人，一看就是刚做好的，还冒着热气。
“你没先吃？”舒文相有点惊讶，他还以为方英早吃完了。
“没呀，等你一起吃才香嘛。”方英把筷子递给他，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期待，“快尝尝，今晚我特意少放了盐，肯定不咸！”
舒文相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面条煮得软硬刚好，番茄的酸甜味淡淡的，鸡蛋也嫩嫩的，只是盐确实放得太少了，几乎尝不出咸味，味道有些寡淡。但他没说什么，反而吃得很认真，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送，连汤汁都喝了两口。
“怎么样怎么样？”方英凑过来问，脸上带着点小得意，“嘿嘿，我就说我在做饭上肯定是个天才，一学就会！”
她说着，自己也拿起筷子夹了口青菜。刚嚼了两下，她就忍不住吐了吐舌头——青菜里果然没什么咸味，只有点淡淡的油香。她偷偷看了眼舒文相，见他吃得正香，脸颊悄悄有点发烫，心里却甜滋滋的。
方英看着舒文相吃得一脸认真，丝毫没有嫌弃的样子，心里的小尴尬渐渐变成了好奇，忍不住开口问：“舒文相，原来你喜欢吃淡的呀？我还担心没味道你会吃不惯呢。”她戳了戳碗里几乎尝不出咸味的面条，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舒文相咽下嘴里的面条，抬眼看向她，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清淡点挺好的，吃着舒服。”他知道方英是特意为了避免重蹈中午的覆辙，才小心翼翼控制放盐，这份用心比味道本身更重要。
方英听了这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励，她挺直腰板，握着筷子的手轻轻一挥，带着点小雀跃地说：“那我下次努力！等我练熟了，争取下次给你炒肉吃，就做我最拿手的青椒炒肉，保证咸淡刚好，香喷喷的！”她想象着自己端出一盘油亮喷香的炒肉，舒文相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连带着碗里寡淡的面条都好像多了几分滋味。
舒文相看着她元气满满的样子，也跟着笑了，点点头：“好啊，我等着尝你的手艺。”窗外的夜色渐浓，灯光下，两碗简单的面条，几句轻松的对话，让这个忙碌了一天的夜晚变得格外温暖。
吃完饭，舒文相放下筷子，像中午那样习惯性地收拾起碗筷，起身就往厨房走。“我来吧！”方英赶紧拦住他，从他手里接过碗碟，“你累了一天了，搬家具肯定特别辛苦，坐着歇会儿，我来洗就行。”
舒文相也没多推辞，看着她系上围裙在水槽前忙碌的背影，便在餐椅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婴儿房的方向：“妹妹快醒了吗？刚才好像听见她哼唧了两声。”
“还要一会儿呢，刚哄睡着没多久。”方英一边用抹布擦着碗沿，一边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就好好休息吧，不用老想着帮忙，这儿没什么要忙活的了。”
水流哗哗地响着，方英洗完最后一个碗，转身时看见舒文相正用手随意地拨着头发，发梢还在滴水，大概是刚才洗澡后没来得及吹干。“你头发还是湿的呢！”她连忙走过去，推着他的胳膊往门口赶，“快回去吹头发，湿着头发睡觉容易感冒，尤其是现在晚上有点凉。”
舒文相被她推着往前走，忍不住笑了：“知道了，这就回去。”
“快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方英把他送到门口，又叮嘱了一句，“一定要记得把头发吹干，别偷懒！”
“嗯，知道了。”舒文相站在门外，朝她挥挥手，“你也早点休息，照顾妹妹别太累了。”
“好，再见啦！”方英笑着摆摆手，看着舒文相走进隔壁的门，才轻轻关上自己家的门
舒文相回到家，先从抽屉里翻出吹风机，插上电对着湿漉漉的头发吹了起来。暖风拂过发梢，把残留的水汽一点点吹干，他抬手抓了抓头发，紧绷了一天的头皮终于放松下来。
累了一天，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似的，他连衣服都没换，脱了鞋就直接倒在了床上。柔软的枕头托着后脑勺，他长长舒了口气，闭上眼睛，白天搬家具的酸痛还在四肢蔓延，可心里却莫名地暖烘烘的。
靠在枕头上，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那碗番茄鸡蛋面。没有浓郁的滋味，甚至淡得有点寡淡，可每一口都带着热乎气，面条滑溜溜地进了胃里，暖得人心里熨帖。他仔细回味着那味道，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却比任何时候吃的饭都让人难忘。
这是他第一次忙完兼职回到家，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新鲜饭菜。
舒文相每次忙完兼职，都已是夜幕沉沉。浑身的疲惫像潮水般涌来，胳膊酸得抬不起来，腿肚子转着筋，可肚子里的饥饿感却执拗地提醒着他还没吃饭。他拖着灌了铅似的脚步，绕路去街角的小吃街，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小吃街里油烟缭绕，各种食物的香气混杂着晚风飘过来。他在熟悉的摊位前停下，点一份最便宜的炒粉或是一碗牛肉面，等着老板在热气腾腾的锅里翻炒、调味。拿到那份用塑料袋装着的饭菜时，手心能感受到一点余温，可等他慢慢走回家，饭菜早就凉了大半，面条坨成一团，炒粉也失去了刚出锅的脆香。
他总是坐在冰冷的餐桌旁，一口一口嚼着微凉的饭菜，窗外偶尔传来邻居家的欢声笑语，衬得房间里格外安静。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他早就习惯了用冷饭冷菜填饱肚子，也习惯了忙碌一天后，连一口热乎饭都吃不上的孤单。直到今晚，方英那句“等你一起吃”，才让他忽然想起，热乎的饭菜和有人等候的滋味，原来这么暖。
从来没有人会算着他下班的时间，守着一桌子热菜等他回家，更没有人会因为担心他吃不好，特意在厨房忙前忙后。
舒文相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嘴角悄悄扬起一点弧度。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他带着这点温暖的回味，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连梦里都带着点淡淡的番茄香。
舒文相刚躺下没多久，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他皱了皱眉，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不耐烦地摸索着拿起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号码，他连想都没想，直接按了挂断。可刚把手机放下，震动声又紧接着响了起来，还是那个陌生号码。舒文相的眉头皱得更紧，索性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本以为能清静了，没过半分钟，手机又震了起来，这次是另一个陌生号码。他盯着屏幕看了两秒，一股火气莫名涌了上来——这人到底有完没完？
“喂。”舒文相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烦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哑的男声，语气凶狠又带着威胁：“小子，你妈欠了一万的债，现在躲着不见人！限你三天内把钱送过来，不然我就去剁了她一根手指，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完整的妈！”
舒文相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沉默了两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声音冷得像冰：“剁了吧。”
说完，不等对方再开口，他“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到床尾，闭上眼睛，胸口却因为刚才的对话剧烈起伏着。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一片冷硬的阴影，刚才方英带来的那点暖意，瞬间被这通电话搅得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