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红匆匆赶往长途汽车站,时间正好能赶上最后一班开往红山公社的车。
陈建民这边并没有急着去找王大朗,这人他打算过两天再接触。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弄明白从韩宪武那儿拿回来的档案袋里都装了啥。
他跟周雪说了一声,让她尽量别外出,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小屋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建民一直看到晚上六点钟。周雪已经把晚饭做好了,来敲门时,他才抬起头,仰着脖子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平复激动的情绪。
他激动,是因为韩宪武给他的东西实在太有用了。
这里面一大半都是张宝贵贪污受贿的证据,其中有不少都跟赵卫华的举报材料重合,陈建民对这些兴趣不大。让他关注的是另外一小半儿。
这一小半儿材料有欠条,有票据,甚至还有照片,矛头直指张宝贵最小的妹妹张宝凤——一个才二十四岁的县组织部干事。
其中有一张照片是王满和张宝凤相拥而坐的画面,背影比较暗,看不出是哪儿,但这已经足够王满喝一壶的了。这张照片拍得很专业,能非常清楚地看清两个人贴在一起的脸部神情,更别提其他细节了。
陈建民收起材料,尤其把王满那张照片贴身收好,这才阴恻恻地干笑两声,推门而出。
一直等在门口的周雪眨着眼睛观察片刻,往后缩了缩,大着胆子问:“建民哥,是我哪儿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陈建民愕然:“啊?你哪只眼睛看出我生气了?”
周雪又后退了半步,“建民哥,你刚才笑得挺……”她有点儿形容不出来,反正挺吓人的。
“吃饭!”陈建民翻了个白眼,“看看你手艺咋样!”
厨房正对着陈建民这间小屋,没有门,跟走廊直接相通。大概为了充分利用空间,中间也没有隔墙。
靠北墙走廊顶头位置放了一张小圆桌。
陈建民坐下来拿起筷子,然后……盯着桌子上的两盘菜,久久没能伸过去夹。
周雪忐忑不安地坐在一旁小声解释:“呃,我也是头一回做饭……不是,第二回了。那个土豆片火大了,有点糊……吃这个,这个炒鸡蛋还是很成功的。”
陈建民头大不已,这特么叫有点儿糊?都黑乎乎的了,这是当成柴火烧了吧?至于那盘炒鸡蛋……呃,瞅着倒是颜色挺正常,可是粗大的盐粒还沾在上面是咋回事?
大米饭倒是能吃。周雪也知道自己掌握不好水和米的比例,干脆加了很多水,直接在炉子上的小锅里焖出来的,一点都没糊锅底,可水放多了,米饭变成了粥。
陈建民笑呵呵地喝了一口粥,竖起大拇指:“不错,可以,挺好吃的。”
接着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入口后吃得一脸陶醉,连连称赞:“可以,可以,这盘鸡蛋炒得相当有水平,好吃!”
又吃了一口土豆片,还是那副好吃得不得了的样子。
周雪眼睛越来越亮,瞅瞅,她炒的菜虽说卖相不咋地,可是好吃啊!心里稍有点儿得意,坐下来先夹了土豆片,送进嘴里嚼了几口,皱着眉头强咽下去。
太苦了!
她不死心地又吃了一口炒鸡蛋……努力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咽下去,起身就往外跑,到了院里终于吐出来了。
太咸了!
坑完小妹妹,陈建民心情愉快地吃起来。土豆片是不能下口了,可是咸鸡蛋可以啊,大不了拌到粥里面,还挺好吃呢。
一顿勉强能入口的晚饭结束,外面停了半天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到了晚上竟然还打雷了,这情况在红山县的历史上比较少见,因为现在还真不是电闪雷鸣的季节,更不是连雨天的时候。
陈建民一直在看那些材料。
“哒哒哒!”
响起敲门声。
陈建民头也不抬地喊:“别敲了,进来吧!”等周雪拿着几张写满字的信纸进来,他又补充了一句,“以后进来不用敲门,我一个大老爷们有啥怕让你瞅的?手里是啥?”
一道闪光在窗外划过,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周雪脸色有点儿白,打雷时还哆嗦了一下,强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陈建民,“建民哥,这是木器加工厂八二年的销售情况汇总。”
陈建民眼睛一亮,你还别说,他正想了解这些情况呢。接过来扫了一眼,更满意了。周雪的字写得相当漂亮,而且几张纸上没有一句废话,完全都是精准的数据和简练到极致的总结,每个月、每个季度、半年、全年,列得很详细。
陈建民那张因晚饭吃得不理想而露出的苦瓜脸,终于好看了一点儿,扭头见周雪还站在那儿,便说道:“你这个整挺好,以后干工作就按这标准来。回头我跟晓红商量一下,把你这种材料写作方式推广到咱们各处。好了,你回去睡觉吧。”
周雪并没有因此而有多高兴,磨磨蹭蹭地回自己屋了。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打闪了。伴随着打雷声的还有周雪开门的动静,她手里又拿了几张纸,脸色比刚才还白,说话都有点儿不利索了。
“建……建民哥,这个……这几张是八三年的。”
陈建民接过那几张纸的时候,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周雪的脸,又往窗外瞅了瞅,心说这小姑娘不会是怕打雷吧?
嗯,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偏还遇上了阴雨天,女主又碰巧怕打雷,然后就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故事……靠,这剧情也太老套了。
陈建民看了看手里的信纸,扭头对周雪说道:“行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工作是干不完的,把自己累坏了可就麻烦了。”
“建民哥,”周雪说话利索了,“我给你讲讲吧,有些地方可能写得有点儿含糊其辞……”
“不用,”陈建民态度很坚决,“你写得挺好了。快回去吧!”
周雪低着头,小碎步挪到门口,挪进走廊,关上门时还留了一条小缝。
陈建民拍着大腿笑,这特么也太好玩了,他要是没猜错,这小姑娘等会儿还得进来。
嘿嘿,坑小姑娘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啊!
结果,他失算了。
外面渐渐地消停了,雷声远去,偶尔划过一道闪电,雨都小了很多。
到了十点多,陈建民终于扛不住了,脱下衣服钻进被窝,拉灯线关灯,准备睡觉。
细密的雨点打在西侧窗户玻璃上,轻柔又单调,很快就让他迷糊了。
就在刚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传来“砰”、“哗啦”两种不同动静,紧接着是隔壁屋子里周雪的凄厉叫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