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民说的这件事情相当隐秘,基本上除了当事人之外,极少有人了解。
赵卫华也是在清理账目时发现的疑点,还没来得及整明白她男人就出事了……那么,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咋知道的?
陈建民把她眼中的震惊看得非常清楚,知道自己敲对了地方。
他不再看赵卫华,而是转向一旁握紧了拳头的小六子,语气显得特别真诚:赵姐,你看看小六,多好的孩子,本该在学校里念书,现在却不得不捡破烂养家。你就忍心让他一辈子这样?还是忍心看他哪天忍不住,真拿着刀去找张宝贵算账,把自个儿的前程甚至命都搭进去?
这句话,像一把锥子,狠狠扎进了赵卫华心里最柔软、也最恐惧的地方。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颤抖起来,眼泪无声地涌出。
陈建民知道,火候应该是差不多了。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赵姐,把我大哥的事儿,还有你知道的厂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写成材料交给我。我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把张宝贵送进去,但我可以跟你保证两个事儿:第一,一个礼拜内,能不能整得动姓张的,我会给你准确的消息;第二,不管这事儿能不能办成,我都会想办法送你儿子去学门正经手艺,或者回学校,让他将来走上一条正经的道儿!至少不用捡破烂也能养家糊口!
赵卫华死死地盯着陈建民,像是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似的。
屋里静得跟没人一样,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
差不多过了两三分钟,赵卫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下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儿子挥了挥手:小六……去我那屋,把炕琴最里头……那个扁匣子拿来。
……
二十多分钟后,陈建民拎着自己的小提包,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赵卫华家。
小提包里装进了厚厚的一沓材料,是赵卫华老早就写好的。刚才他大致看了一遍,看过之后,心里头相当不得劲儿。
暗自咬牙,他妈的就算是赵卫华帮不上他啥忙,也得把张宝贵送进监狱,那犊子玩意儿做的一些事实在是太叫人来气了!
现在,得去找能解决问题的人。
这人当然是、也只能是李志刚!
放着这么一尊大佛不去找,那不是冒傻气吗?
可是当陈建民赶到县政府时,却发现自己来早了,刚一点半,人家还没上班。实际上,就算上班了,估计也很难见到李志刚……
啥?你想见李县长?收发室的大爷两眼瞪得溜圆,不是,你谁呀?真寻思县长一天到晚没事干谁都能见到的呀!
这小伙子吧,瞅着挺立正个人,还挺灵活,知道给自己塞烟,可是啥好烟也白扯呀,想给县长办公室打电话……真不行!这要是叫行政科发现了,自己肯定得挨尅。
好不容易等到两点半,陈建民窝在收发室里,想给李志刚打个电话,结果刚说出这想法,收发室大爷就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严词拒绝了。
这个可不行!那啥,你要是真有事儿,先跟信访办联系。对了,你对象不是在办公室吗,你咋不找她呀?
收了陈建民的一盒烟,大爷尽量地帮他想办法。
陈建民心说我要是能找我对象还搁你这儿磨叽啥呀?
偏偏怕啥来啥,在外面儿逛了一大圈儿,好不容易把心里憋的那股气散掉的刘晓梅,回来上班路过收发室,不经意间扭头就看到那张让她恨得牙根儿都痒痒的笑脸。
陈建民也很无奈,说实话他现在真不想见到刘晓梅,女人这种生物在生气时候是真没啥道理可讲,关键是他更怕刘晓梅激动之下坏他的事。
那咋办?假装没看着行不行?
那肯定不行啊!
因为收发室外面的人正在朝他招手,还指了指另一边不远处的自行车车棚,很显然是让他去那边,想跟他。
陈建民做了两个深呼吸,在大爷笑呵呵的鼓励声中,昂头挺胸地走到了车棚后面儿。
刘晓梅先他一步到这里等他呢,这会儿阴着脸说道:陈建民,咋地呀?在公园气我气的还不够,还跑单位来了?你到底想干啥?
晓梅,你可真冤枉我了,我有工作上的事想找领导,对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问一下李县长,有没有时间?
陈建民充分发扬自己脸皮厚的优点,好像根本没有公园那点儿事一样,很自然地跟刘晓梅提出要求。
刘晓梅再一次震惊,这人真的是……无药可救了,现在不是该向她赔礼道歉,跟她说软话的时候吗?
可这人呢,竟然还想请她帮忙?
脸呢?
刘晓梅的呼吸又急促起来,她觉得再跟这人纠缠下去得少活好几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转身就要走。
结果,刚迈出一步,胳膊就被抓住了,抓她的人还恬不知耻地说道:晓梅,你看咱们这关系,哈,现在我就有这么一点儿小事想求你办,你还这样,这也太让人伤心了。
你特么长心了吗?刘晓梅甩开陈建民的那只手,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蹬蹬蹬地走向前面儿的办公楼。
唉!陈建民叹了一口气,他就说吧,女人这种生物根本就理解不了一个急于把事业扩大,打算再创辉煌的男人那种迫切想要进步的想法。
可是光叹气也没用啊。
原地转了两圈儿,不得已又回到收发室。
大爷用充满怜悯的眼神看了看他,一副我知道你很难过的理解模样,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还难得地递过来一根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小伙子,别难过,像小刘这么好条件的姑娘,你追不到手也是很正常的,不说别的,你瞅瞅人家那工作,办公室干事,用不了两三年就能往上提拔,再看看人家那长相,啊,你再瞅瞅你自己……呃,我不是说你不行,是觉着吧,这人得认清现实,是吧?
小伙子,我有个侄女跟你岁数差不多,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下?
陈建民笑得像哭一样,大爷,谢谢您,您人还怪好的嘞,我现在也没心情再处别的了,过段日子再说吧,唉!
说完,低头闷闷地抽烟。
大爷心里有底了,继续游说:小伙子,一瞅你吧,就是个实在人,这年头太实在了可不行……哎,来电话了,等会儿再跟你说啊。
大爷抓起话筒刚了一句,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马上就站得笔直,连连点头,是,是,我马上就叫他上去,好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