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梅从李艳丽家里出来之后,连自行车都没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胡同里。
陈建民就跟在她身后,可她却像是毫无察觉似的,跟他没有交流,也没回头看过他一眼。
现在已经近三月中旬,一早一晚虽然还有点儿冷,但到了下午两三点钟的时候,已经很暖和了。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很容易让人在暖洋洋中沉迷,提不起一点儿精神头来。
脸上有微风吹过,像情人的手轻轻抚摸似的,风过无痕,却在皮肤上留下了片刻记忆——刚才我来过。
刘晓梅突然很想笑,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一厢情愿,更想笑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以为男女之间不过是那么回事。
可是,身后跟着的这个小王八蛋前后两次向她证实,男女之间跟她想象的很不一样,身体和心灵两个方面都不一样。
所以,她还要不要继续怨恨李艳丽?
不,她觉得自己更应该恨的是身后这人,如果没有他的出现,她的日子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一切都会按照她既定的计划走。
可是这人不也是既定计划的一部分吗?还是她在大冷天儿跑了二十里去人家地盘上,多少带着点主动去见的人家……
刘晓梅感觉脑袋里乱糟糟的,根本就捋不出一个头绪来。
从胡同拐进正街,又从正街进了另一条胡同,再往南走一会儿,就到家了。
这里地势稍高,即便在胡同里,也能看到村外南面天边的起伏山峦,在春日里迷迷蒙蒙,像躲在烟雾里面,看不清具体的脉络。
到了家门口,停在院门外,刘晓梅突然转身,冷着脸问:“我要回家,你要去哪儿?”
陈建民却像是没听见她这句话,扬起手臂跟刚从仓房出来的老丈人打招呼:“叔,我来了,有啥活儿您交给我就行。”
瞅瞅,这孩子多懂事!来了就惦记帮着干活,在现如今这个时代,打着灯笼都不好找这样式儿的新时代好青年了。
刘国庆对这个准女婿一直都是相当满意的,这会儿咧开嘴乐得非常畅快:“哪儿来的那么多活呀?快进来,咱们爷俩可是有一阵子没见面了。晓梅你那是啥态度?你不进来就让开,别搁那儿当门神!”
陈建民绕过刘晓梅,回家一样自在地进了院子里,从老丈人手里接过刚从仓房里翻出来的一把缺了一条腿儿的椅子。
刘晓梅咬了咬牙,翻着白眼回到自己住的东屋,“咣”的一声摔上门,随后“咔嚓”声响起,这是从里面插上了。
陈建民心说,估计这是要换衣服了。他扭头问老丈人:“叔,这把椅子都不行了,还翻出来干啥呀?”
刘国庆拽住了想要把破椅子搬进屋里的陈建民,“别拿进去,就搁这儿修,那啥,你把我屋里那个凳子拿来。”
等陈建民从西屋里拿出一个四腿凳子,刘国庆这边已经准备好了手锯、斧子、凿子等木匠专用工具。
“叔,您还会木匠活儿?”
陈建民可是有点儿惊讶了。
“嘿嘿,我年轻时候可是正经学过的,手艺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就是后来……”说到这里,刘国庆眼神黯淡了一些,“后来不干了。”
接下来,陈建民还真见识到了成手木匠的手艺。
一把破旧得随时都有可能变成引火柴的三条腿椅子,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获得了“椅生”第二春,脱胎换骨一般,除了还差刷油漆之外,跟新椅子一样了。
就这,刘国庆还有点儿不满意,“唉,十多年没动手了,有点儿手生。”
“不是,叔,您这还叫手生?”陈建民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不得不说,他是真的很意外于老丈人的技术,这简直是化腐朽为神奇。
欣赏之余,心头有个疑问若有若无地诞生:老丈人有这么好的木匠手艺,为啥没干这一行?
“你拎到后面晓红住的小屋里去吧,她那儿正缺一个,估计今天晚上就得用,明后天再给它刷油子。”
后面晓红住的小屋?
陈建民拎了椅子进去,才发现他前些天收拾出来的那间小屋,已经派上用场了,原本啥也没有的小屋子里,多了好几样东西。
能睡两个人的小炕上,铺着厚褥子,花床单,一床绣花被罩包着的被子叠得很整齐,放在一对儿绣花枕头上。
炕边儿正对门是一张八成新的一头沉办公桌,桌子旁边儿多了个半人高的柜子。就这两样东西都已经占据了大部分地面儿。
再加上一把椅子,基本就只剩下转身的空间了。
看来小姨子已经搬过来了,就是不知道这是老丈人让搬的还是刘晓梅把她给轰过来的。
正有的没的胡思乱想的时候,老丈人收拾完院里的工具和废料进来了,很是随意地说道:“过两天叫晓梅也搬这屋里,完事把她那间屋子收拾出来。我估计你可能要忙工作上的事,就别来回跑了,我找两个人收拾,用不了两三天就得收拾出来。至于家具啥的……”
陈建民听到这儿,连忙打断老丈人的话:“叔,这个先不急,还是问问晓梅的意见再说吧。”
这话乍听像是说买啥样家具要听刘晓梅的意见,实际更深一层的意思是在说刘晓梅到底有没有跟他结婚的意思,这个必须要先问明白。不然,啥规划都白扯。
刘国庆闭了闭眼睛,拍了两下陈建民的肩膀:“放心,以我的眼光,肯定不会差了。”
瞧见没,老丈人同志说话也很有水平的。
他这话里同样有两层意思:一是以他老人家的眼光,买家具肯定会给他们小两口挑最好的;二是以他老人家的眼光,肯定不会看差人,你小陈就是最理想的女婿人选。
整明白老丈人的态度之后,陈建民感觉今天晚上要是不跟老丈人喝两盅,都难以表达自己对他老人家的感谢。
基于这种朴素的认知,两分钟后,小陈同志屁颠屁颠地去附近的小卖店买了两瓶粮食白,一袋花生豆,一份猪耳朵拌的凉菜,两块豆腐,赶回老丈人家,亲自下厨,炒了一盘麻辣豆腐,呛了一盘土豆丝,还往里加了点干辣椒剪的丝,整得色香味俱全。
一直到这时候为止,回来就钻进东屋的刘晓梅都没露面儿,刘国庆看不下去了,走到东屋门口,使劲儿敲了两下门,极有气势地喊道:“晓梅,你这是咋回事?人家建民都把饭做好了,还得请你才能出来吃啊?”
“哗啦!”
“吱……”
东屋门开了,已经从里到外换了一身衣服的刘晓梅寒着脸站在门口。
刘国庆身上那股子好不容易挺起来的气势瞬间全无,赔着笑脸说道:“姑娘啊,赶紧过来吃饭,凉了不好吃了。那啥,我跟建民挺长时间没一起吃饭了,今天得喝两盅。”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小。
陈建民惦记着晚上还要跟李艳丽研究白天提出的那个计划,本来是没打算喝多少酒,不过是想哄老丈人开心,结果,刘晓梅瞄了一眼放到窗台上的两瓶粮食白,嘴角翘了翘,都拎到了桌子上。
陈建民有点儿傻眼了,她这是要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