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丞相府的晨雾尚未散尽,檐角铜铃在微风中轻响,细碎的声响落在静谧的庭院里,反倒衬得府内更显肃穆。书房内已燃着一炉安神香,青烟袅袅缠绕着书架上的典籍,宇文化及斜倚在紫檀木榻上,手中摩挲着一枚刚从江南贡来的暖玉,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天下舆图,指尖在标注着“太原”与“瓦岗寨”的两处墨迹上反复停留。
宇文成都则立于窗前,一身银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冽光泽,凤翅镏金镋斜靠在窗棂边,四百斤的重量让窗下青砖微微凹陷。他望着庭院中操练的亲卫,眉头微蹙,心中仍在思索方才父亲提及的窦建德偷袭太原之事,总觉得仅凭窦建德一军,未必能稳操胜券。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亲卫恭敬的通报声:“启禀丞相、大将军!府外有一位老者求见,自称是大将军的授业恩师,说是特意前来寻大将军议事。”
话音刚落,宇文化及猛地从榻上坐起,手中暖玉险些滑落;宇文成都更是猛地转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震惊。宇文成都快步走到案前,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爹,难道是……是我师傅鱼俱罗先生下山了?”
他自幼跟随鱼俱罗习武,对这位恩师的敬畏与思念早已刻入骨髓。当年鱼俱罗因天生双瞳遭杨坚猜忌,无奈隐居深山,这些年他多次派人寻访想要把师傅接到府中享福,可是鱼俱罗不想参与俗世之事,便婉拒了宇文成都的邀请,如今突然接到消息,怎能不心神激荡。
宇文化及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惊讶,连忙挥手道:“极有可能!鱼老先生乃是前朝名将,武艺谋略冠绝天下,若真是他,万万不可怠慢!快快有请,亲自去府门相迎!”
宇文成都早已按捺不住,不等亲卫转身,便提着甲胄下摆快步向外走去,宇文化及紧随其后,穿过回廊时,甚至不忘整理了一下衣袍的褶皱。
片刻后,府门处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只见一名身形魁梧的老汉缓步走入庭院。他虽已年过花甲,却身姿挺拔如青松,一身粗布长袍难掩挺拔气度,满头银发用一根木簪束起,面容刚毅,皱纹里仿佛都藏着岁月沉淀的锐气。最令人震惊的是他的双眼——竟是罕见的双瞳,眼白澄澈,瞳仁叠映,目光扫过之处,连庭院中操练的亲卫都下意识地收敛了动作。
“师傅!”宇文成都看到来人,再也按捺不住,大步上前,“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哽咽,“恩师!弟子不孝,多年来未能在您身边照料,您这些年可安好?”
鱼俱罗看着眼前已长成一方猛将的弟子,双瞳中闪过一丝暖意,他上前一步,伸出布满老茧却依旧有力的手,将宇文成都扶起,声音浑厚如钟:“徒儿,快起来。一晃便是多年,你倒是比当年更显英武了,看来这些年在沙场历练,没少下苦功。”
宇文成都起身时,眼眶仍泛红,他搀扶着鱼俱罗的手臂,引着他往书房走去,宇文化及也连忙上前见礼:“老夫见过鱼老先生。今日又能得见老先生真容,实乃三生有幸。”
鱼俱罗淡淡颔首,目光扫过宇文化及,双瞳中闪过一丝锐利,却并未多言,随着二人步入书房。待侍女奉上清茶退下,鱼俱罗才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缓缓开口:“我隐居深山多年,不问世事,前几日子听闻山下樵夫闲谈,才知杨广已死,大隋江山分崩离析,如今是你们父子在主持长安朝堂之事,是吗?”
宇文成都连忙点头:“回师傅的话,杨广昏庸无道,百姓怨声载道,家父不得已才执掌朝政,只为暂稳长安局势,待日后平定反王,再重整天下秩序。”
鱼俱罗放下茶盏,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怅然:“想当年,我随先帝杨坚平定天下,本想辅佐大隋长治久安,可杨家之人偏偏因我这双瞳心生猜忌,说什么‘双瞳主天下’,屡次欲除之而后快。幸得一位云游道士指点,说我若贪恋权位不肯离去,迟早会遭人陷害,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我才辞了官职,躲进深山隐居,这才躲过一劫。”
他顿了顿,语气中满是对大隋的失望:“杨广那昏君,连先帝杨坚一半的能力都没有,登基后只知沉迷酒色、滥用民力,开凿大运河、三征高句丽,把好好的江山搅得乌烟瘴气。大隋亡国,早就是注定的事。还好我离开得早,没在他手下做事,不然此刻怕是早已化作黄土了。”
宇文化及见鱼俱罗提及往事,连忙顺势问道:“对了,鱼老先生,您此次下山,想必不是单纯为了探望成都吧?不知您此番前来,可有什么要事?”
鱼俱罗双瞳微微一凝,目光落在案上的天下舆图,沉声道:“我在山中隐居,本想安度晚年,可听闻天下大乱,反王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实在难以安心。如今你们父子执掌长安,虽说是暂代朝政,却也是维系秩序的关键。我虽年迈,却也不愿见这天下一直乱下去,此番前来,便是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平定那些割据一方的反王,重新建立一个太平时代,让百姓能安稳过日子。”
“什么?”宇文化及与宇文成都同时惊呼出声,眼中瞬间被狂喜填满。鱼俱罗是什么人物?那是曾单枪匹马平定突厥叛乱的前朝猛将,不仅武艺超群,更懂排兵布阵、运筹帷幄。若能得他相助,别说平定反王,就算是夺取天下,也多了七分把握!
宇文成都激动得声音发颤:“师傅,您愿意出山相助?弟子……弟子实在太高兴了!有您在,咱们定能扫平各路反王!”
宇文化及也连忙补充道:“老先生肯屈尊相助,真是我宇文家之幸,更是天下之幸!如今天下局势复杂,各路反王中,以瓦岗寨的程咬金、程啸天,还有太原的李渊势力最强。瓦岗寨麾下有秦琼、罗士信、裴元庆等猛将,程啸天更是以三千斤巨锤三锤轰破洛阳城门,神威难挡;李渊父子则占据太原,李世民知人善任,麾下李元霸、尉迟恭皆是勇将,还有李靖这样的军师,实力不容小觑。”
鱼俱罗听着,双瞳微微眯起,手指在舆图上的“太原”处轻点:“李渊?他不是皇亲国戚吗?他竟也起兵造反,成了反王之一?倒是有些胆识。不过,你们为何不先攻打太原?若能拿下太原,便能短了李渊的根基,后续再对付瓦岗寨,便会轻松许多。”
宇文化及连忙解释:“老先生有所不知,在下早已暗中联络窦建德麾下的谋士,让他在窦建德耳边进言,劝说窦建德出兵偷袭太原。窦建德野心勃勃,想来定会应允,到时候借他之手消耗李渊的兵力,咱们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不妥。”鱼俱罗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我下山时也粗略的打探了一下各方反王的大概实力。窦建德虽有兵力,却无长远谋略,且他麾下将士多是乌合之众,仅凭他一军,未必能攻破太原。若他久攻不下,反而会打草惊蛇,一但让李世民收到消息回援的话那就前功尽弃了。依我之建,不如让成都率领大军,与窦建德一同出征。长安只需留下三五万兵马镇守即可。到时成都率领大军,与窦建德合力,定能一举拿下太原。”
宇文化及沉吟片刻,觉得鱼俱罗所言极是,当即点头:“老先生说得对!就按您的意思办!成都,你即刻点兵八万,筹备粮草军械,率领大军驰援窦建德,务必拿下太原!”
宇文成都早已按捺不住征战的渴望,闻言立刻抱拳领命:“是!孩儿遵命!这几年都没怎么征战过,早已手痒,此次定要让李渊见识见识咱们的厉害!”
鱼俱罗看着他急切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叮嘱道:“行军打仗,不可急躁。你与窦建德汇合后,切记不可贸然出兵,先观察太原的布防与李渊的兵力部署,再与窦建德商议进攻策略,确保万无一失。”
“弟子记下了!”宇文成都恭敬应答。
就在宇文成都转身准备去筹备兵马时,宇文化及突然叫住他,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成都,此番出征,还有一事要叮嘱你。你率军抵达太原后,先让窦建德的大军打头阵,待他与李渊交战损耗兵力后,你再率军出击,一举拿下太原。若是窦建德的兵马损失惨重,你便趁机将他除掉。再把他的残部收编,为我宇文家所用——记住,乱世之中,唯有实力才是根本。”
宇文成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头道:“父亲放心,孩儿明白该怎么做!您就等着我的捷报吧!”
随后的半日里,长安城内的中军大营一片忙碌。宇文成都亲自点兵选将,八万精锐将士迅速集结,铠甲鲜明,旗帜整齐;粮草官则指挥着士兵搬运粮草、军械,马车轱辘碾压地面的声响不绝于耳。夕阳西下时,宇文成都已身披银甲,手持凤翅镏金镋,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那匹异常神骏的赛龙雀。
赛龙雀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前蹄踏得尘土飞溅。宇文成都勒紧马缰,目光扫过麾下八万大军,高声道:“将士们!此番出征,目标太原!随我一同斩李渊、破河东,为我宇文家建功立业!出发!”
“出发!出发!”八万将士齐声呐喊,声音震彻云霄。在宇文成都的率领下,大军如同一条黑色巨龙,缓缓驶出长安城门,朝着太原方向疾驰而去。与此同时,宇文化及也派人快马加鞭赶往洺州,告知窦建德宇文成都将率军八万相助,约定合力攻打太原。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瓦岗寨大军正朝着兖州行进,程啸天骑在玄火黑骊上,望着前方连绵的山峦,估算着路程——再有两日,便能抵达徐圆朗的地盘。另一边,李世民率领的李家军也在朝着曹州进发,按行程推算,三日后便可兵临孟海公的城下。
四方大军,朝着不同的目标疾驰,谁也未曾察觉,一场围绕太原的阴谋已悄然展开。长安的援军、洺州的叛军、太原的守军,还有正奔赴战场的瓦岗与李家军,各方势力如同棋盘上的棋子,在乱世的棋局中逐渐聚拢,一场席卷中原的大战,已箭在弦上,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