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勒住缰绳时，马蹄溅起的泥点里还混着未干的血渍。
运粮队沿着山道蜿蜒前行，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发出“吱呀”的呻吟——雨停后他们日夜兼程，终于赶在第三日午后抵达鹰嘴峰附近，可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僵在原地。关卡的木楼烧得只剩焦黑的梁柱，断裂的旌旗斜插在血污中，山道两侧的岩石上，干涸的血痕凝成暗褐色的斑块，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与焦糊味。
“将军……”副将声音发颤，指着不远处堆积的尸体，“看那些衣甲，像是高士达大王的弟兄……”
周野翻身下马，快步走到一具尸体旁，指尖拂过那熟悉的粗布铠甲——正是反军士兵的装束。
“晚了……还是晚了。”周野攥紧腰间的佩刀，指节泛白。雨水耽误的两日，终究成了生死鸿沟。他抬头望向空无一人的鹰嘴峰关卡，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厮杀声，可如今只剩下死寂。
“将军，咱们怎么办？”士兵们围了上来，脸上满是惶然。粮草送不到目的地，高士达已死，再往前便是隋军营地，留在这只有死路一条。
周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果决：“调转方向，回瓦岗！把这里的情况如实禀报寨主，咱们不能让弟兄们的粮草，成了隋军的战利品！”
运粮队的车轮重新转动，只是这一次方向相反，朝着瓦岗寨的方向缓缓退去。车轮碾过血泥，留下两道沉重的车辙，像是在这片惨烈的土地上，刻下一道无力的叹痕。
同一时刻，瓦岗寨聚义厅内，烛火摇曳，映着满厅沉默的身影。
程咬金坐在主位的虎皮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平日里爽朗的笑声此刻全无，眉头拧成了疙瘩。两侧的交椅上，徐茂公轻摇羽扇，目光却落在案上的地形图；程啸天站在一旁，玄火盘龙锤靠在桌角，锤头的盘龙纹路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裴元庆、单雄信、秦琼、罗成、熊阔海、王君可、谢映登、王伯当、伍云召、伍天锡、秦用、还有新加入的罗士信，个个垂着头，指尖都无意识地攥紧了兵器。
前两日传来斥候的回报——鹰嘴峰之战已毕，高士达战死，杨义臣领兵占据了关卡。
“啪！”
裴元庆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银锤在手中攥得咯咯作响：“杨义臣这狗贼！没想到竟真的把高士达给弄死了！寨主，咱们现在就点兵，我去把那狗贼的脑袋拧下来，替大伙出出气！”
他声音洪亮，震得烛火都晃了晃。程啸天闻言，心中却是一沉——他脑海里突然闪过前世看过的《隋唐演义》，裴元庆的宿命，正是折在杨义臣手中。庆坠山的陷阱，酒坛子里的酒铺地引火路，还有那场烧得漫天通红的大火，东陵关下的惨叫声，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宿命……终究还是没躲过。”程啸天低声呢喃，目光落在裴元庆身上。这是大哥的小舅子，性子烈，武艺高，却最容易被激怒。前世他没能逃过杨义臣的算计，这一世，自己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元庆，你先坐下！”程咬金开口，声音带着几分疲惫，“报仇的事不是喊口号，杨义臣刚打赢仗，士气正盛，咱们盲目出兵，只会让弟兄们白白送死！”
“那难道就看着高士达白死？”裴元庆急得涨红了脸，“咱们瓦岗寨这么多好汉，难道还怕他一个杨义臣？”
“就是！”单雄信也站起身，手按在腰间的金钉枣阳槊上，“杨义臣杀了高士达，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咱们！不如趁他刚打完仗，兵力折损，咱们主动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秦琼皱了皱眉，沉声道：“单二哥，话不能这么说。杨义臣虽损失惨重，但隋军毕竟是正规军，阵法严明，咱们贸然出兵，怕是讨不到好。”
“表哥这话不对！”罗成握着五钩神飞枪，语气冷冽，“咱们瓦岗寨现在有十万弟兄，神箭营、骑兵营都是精锐，难道还打不过他剩下的一万多隋军？”
厅内顿时吵了起来，有的主张立刻出兵，有的建议观望，有的则担心粮草不足，争论声越来越大。程啸天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紧紧盯着裴元庆，心里盘算着如何避开前世的陷阱。
“诸位，静一静！”
徐茂公突然开口，羽扇轻轻一合，厅内的争论声瞬间停了下来。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杨义臣确实可恨，但现在不是时候讨伐他。”
他走到案前，指着地形图上的瓦岗寨：“咱们瓦岗寨如今兵强马壮，啸天兄弟的武力和神力估摸着称天下第一也不为过，元庆、秦大哥、罗成兄弟个个都是万夫不当之勇，要收拾杨义臣，根本不用费太多力气。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讨伐杨义臣，而是练兵。”
“练兵？”程咬金愣了愣，“徐先生，这话怎么说？”
“没错。”徐茂公点头，语气郑重，“杨义臣虽胜，却也折损了一半多的兵力，短时间内不会对咱们动手。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把神箭营的箭术再练精些，骑兵营的冲锋阵型再磨一磨，还有锤兵部队都要练——不能出半点差错。步兵的阵法、协同作战，这些都得抓紧时间练。”
他顿了顿，看向程啸天：“有啸天兄弟在，咱们就有底气。但打仗不是靠一个人，是靠整个队伍。等咱们的兵练好了，别说一个杨义臣，就算杨广亲自带兵来，咱们也能应付！”
程啸天闻言，心中一动——徐茂公这话，正合他意。只要拖延时间，抓紧练兵，既能增强瓦岗实力，也能避开裴元庆前世的死劫。他上前一步，沉声道：“军师说得对。灭杨义臣不急在一时，咱们先把兵练好，等时机到了，再找杨义臣算账，定能一战必胜！”
程咬金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好！就听徐军师和二弟的！传我命令，从明日起，神箭营还是由王伯当、谢映登负责，每日加练两个时辰；骑兵营由罗成、伍云召、伍天锡带队，专攻冲锋阵法；步兵由秦大哥、雄大哥、单二哥轮流操练；锤兵部队由裴元庆、秦用和罗士信监督练习，谁敢偷懒，军法处置！”
“是！”众人齐声应喏，厅内的沉闷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昂扬的斗志。
裴元庆虽还有些不甘，但见众人都同意，也只能点头：“好！我听寨主的！等练好了兵，我第一个找杨义臣报仇！”
程啸天看着裴元庆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这一世，有自己在，庆坠山的那场大火，绝不会再烧到裴元庆身上。他握紧玄火盘龙锤，锤头传来熟悉的炙热感——杨义臣，你的好运，不会太久了。
聚义厅的烛火依旧摇曳，却比刚才明亮了许多。瓦岗寨的好汉们纷纷起身，各自准备明日的练兵事宜，脚步声在厅外回荡，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敲响了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