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是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感中醒来的。
眼皮沉重，带着哭泣后的肿胀感，但身体却像是被和煦的阳光包裹着，舒适而放松。他迷迷糊糊地动了动，意识逐渐回笼——昨夜可怕的记忆碎片般涌现，父亲的逼迫，哥哥狰狞的脸，被强行灌药的恐惧……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但紧接着，他闻到了一股清冽好闻的、属于沈屿的独特气息，淡淡的须后水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他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而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沈屿坚实温暖的怀抱和低沉安抚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侧头向床边看去。
椅子上已经空了。但椅子上随意搭着的那件沈屿昨晚穿着的西装外套，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他的气息，都证明昨夜那个守护并非梦境。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泛起一丝微弱的、陌生的暖流。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坐起身。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寂静无声。他趿拉着拖鞋，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一股食物的香气隐隐飘来，是煎蛋和烤面包的味道。苏言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走向餐厅。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怔在原地的一幕。
沈屿，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永远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商业帝王，此刻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灶台前。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身上……围着一条与他冷峻气质格格不入的、略显滑稽的浅灰色格纹围裙。
他背对着苏言，正有些笨拙地用锅铲对付平底锅里的煎蛋，旁边的吐司机“叮”一声弹出两片焦香的面包。灶台上显得有些凌乱，蛋壳落在料理台一角，牛奶盒也没盖盖子。
苏言站在餐厅入口，一时间忘了动作。眼前的画面太过不真实，冲击着他过往对沈屿的所有认知。
沈屿似乎感应到身后的视线，转过身来。看到站在那里的苏言，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只是耳根似乎有点不易察觉的微红。
“醒了？”他语气尽量平淡，目光却快速扫过苏言的眼睛，那里的红肿消退了一些，但依旧能看出痕迹，“去洗手，吃早餐。”
苏言眨了眨眼，听话地走向洗手间。他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苍白的脸和微肿的眼睛，想起昨夜自己的失态和那个拥抱，脸颊不禁微微发热。
等他回到餐厅时，沈屿已经将两份……卖相普通的早餐端上了桌。煎蛋边缘有点焦，吐司烤得有点过，但牛奶是温好的。
沈屿坐下，看着苏言，似乎想说什么，又顿了顿，才生硬地开口：“以后……不会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这不是商量，是通知，是承诺。
苏言抬起头，看着他。清晨的光线下，沈屿的轮廓似乎没有平时那么冷硬了。他想了想，放下牛奶杯，抬起手，对着沈屿，认真地比划了几个手势。这一次，他的动作很慢，眼神里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微弱的期待。
沈屿看着他的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依旧看不懂。
一丝明显的失落从苏言眼中闪过，他习惯性地垂下眼睫，准备去拿旁边的便签本。
“等等。”沈屿忽然开口。
苏言动作一顿。
沈屿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打开一个翻译App的摄像头，对准苏言的手：“再比划一次，慢一点。”
苏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沈屿，又看看手机，然后，一种混合着惊讶和难以言喻的暖意涌上心头。他重新抬起手，用更慢的速度，将刚才的手语重复了一遍。
手机屏幕上，实时翻译出了文字：“谢谢您。还有……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沈屿看着这行字，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这个小哑巴，自己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道谢和道歉。
他放下手机，目光深沉地看着苏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不用说谢谢，更不用道歉。你没错，错的是他们。至于麻烦……”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你是我的人，护着你，是应该的。”
“我的人”这三个字，他说得自然而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苏言的耳尖瞬间红了，一直蔓延到脖颈。他慌忙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吃那份有点焦的煎蛋，心跳却快得不像话。
这顿早餐，吃得异常安静，却又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中悄然改变。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餐厅，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也照亮了两人之间，那层坚冰融化后，初现的、笨拙而又真实的暖意。
沈屿看着对面连耳垂都红透了的苏言，心里那个念头再次清晰起来：看来，学习手语这件事，必须立刻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