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带着血腥气的归来与惩戒后,洞穴真正变成了密不透风的囚笼。厚重的兽皮帘幕被换成更坚韧、缝隙更小的不知名皮革,几乎完全隔绝了外界的景象与声音,只留下顶端几个微小的孔洞维持空气流通。洞口的两名守卫增至四名,如同铁铸的雕像,连阿草送食物时,都需经过严格的检查,并在守卫的监视下,短暂进出。
雷恩似乎用这种绝对的物理隔绝,来弥补他因部落事务而不得不短暂离开时可能出现的“失控”。他将云棠彻底变成了一个只能在固定时间、固定地点,被他一人观测和掌控的变量。
他依旧每日出现,带着一身处理事务后的冰冷气息。标记的仪式变得更为简短,却也更显程序化。他不再细致嗅闻,只是用目光扫视,确认她依旧在他划定的范围内,然后例行公事般地,用舌尖舔舐过她脖颈上那个已经结痂、却依旧清晰无比的齿痕,仿佛在加固这疼痛的烙印。
有时,他会带来新的东西。不再是浆果或暖玉,而是一些更显禁锢意味的物品——一串由猛兽利齿和细小锁链编织的脚链,被他亲手扣在她纤细的脚踝上,链子的长度刚好允许她在洞穴内有限活动,却绝无可能触及洞口;一件由他褪下的、带着浓烈他气息的银色狼毛编织的贴身软甲,强迫她穿上,如同时刻被他包裹。
云棠沉默地接受着这一切。她不反抗,不挣扎,甚至连眼神都很少与他接触。大部分时间,她只是蜷缩在兽皮里,或者抱着膝盖坐在角落,望着岩壁上那两个图腾,眼神空茫,像一尊逐渐失去温度的瓷偶。
【生存任务剩余时间:15天。】系统的提示音依旧规律,却仿佛越来越遥远。
然而,绝对的寂静与禁锢,有时反而会放大某些微小的声响。
这日深夜,云棠在睡梦中被一阵极其轻微、却持续不断的啜泣声惊醒。那声音细弱,带着幼兽般的无助,似乎来自洞穴隔壁——那是用于临时存放杂物和偶尔安置伤病员的小侧洞。
她原本不想理会,翻了个身,用兽皮蒙住头。但那哭声断断续续,执着地钻进耳朵,勾起了某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关于自身脆弱与被遗弃的记忆。
犹豫再三,她终究还是悄悄起身,赤足走到连通侧洞的、被厚重皮帘遮挡的狭窄通道旁,微微掀开一条缝隙。
借着主洞穴火把透过的微弱光芒,她看到侧洞角落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正是灰爪。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僵硬了的雪兔幼崽,正是之前雷恩带回来、后来被云棠小心养在侧洞的那只。看来,它没能熬过这个寒冷的夜晚。
灰爪把脸埋在雪兔冰冷的皮毛里,肩膀一耸一耸,压抑地哭着。他不敢大声,怕惊扰了王,也怕被其他族人嘲笑软弱。
云棠静静地看着,心中那片死水般的冰原,似乎被这细微的哭声凿开了一道裂痕。她想起灰爪递来的那半块肉干,想起他机灵地找来阿草救她……在这冰冷的部落里,这或许是唯一给过她纯粹善意的存在。
她沉默地退回主洞,从阿草今日送来的、她省下的一小块用蜂蜜烤制的甜薯上,掰下最软糯的一小块,又倒了一点点干净的温水在小小的骨杯里。
然后,她再次走到通道旁,将甜薯和骨杯从皮帘缝隙下,轻轻推了过去。
哭泣声戛然而止。
灰爪似乎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一只小手伸过来,飞快地拿走了东西。接着,传来细微的咀嚼和啜饮声。
自始至终,两人没有说一句话。
做完这一切,云棠回到兽皮垫上,重新躺下。侧洞那边不再有哭声,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似乎那小狼崽含着泪睡着了。
洞穴内恢复了寂静。云棠望着头顶岩壁的黑暗,心中却不再是一片彻底的死寂。那悄悄递出的甜薯和清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虽未激起波澜,却让她感觉自己……似乎还活着,还能做一点点,微小的事情。
翌日,雷恩归来时,敏锐地察觉到了洞穴内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同。空气中除了他留下的气息和云棠身上固有的淡香,似乎多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幼崽的、带着悲伤和一丝甜食的气味。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侧洞的方向,又落回云棠身上。
云棠依旧保持着沉默和顺从,但与昨日那彻底的空茫死寂相比,她的眼底似乎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类似于……完成了某件小事后的微弱平静?
雷恩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不喜欢任何超出他掌控的变化,哪怕这变化细微得如同雪落无声。
他没有质问,也没有去查看侧洞。他只是走到云棠面前,比往常更用力地,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骨骼作响。他低下头,再次啃咬上她脖颈那个旧痕,直到感受到她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直到那淡淡的血腥气再次弥漫开来。
他用这种近乎野蛮的方式,覆盖掉那丝他不喜欢的、来自外界的“干扰”,重新将她的注意力、她的感知,全部拉回到他所施加的疼痛与存在感上。
“记住,”他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低沉而充满占有欲,“你只需要感受我。”
云棠在他怀中,承受着这熟悉的疼痛与窒息。脖颈上的伤口火辣,心口那无形的符号也在发烫。冰层之下,似乎有微弱的暖流与刺骨的寒冰交织涌动。
她依旧被困在这绝对的囚笼里,但某些东西,似乎正在这极致的压抑与寂静中,悄然发生着变化。是彻底的沉沦,还是于绝望深处生出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韧性?
生存倒计时,在无声的对抗与扭曲的依存中,继续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