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的航班头等舱内,空间私密而静谧。云棠靠窗坐着,舷窗外是翻涌的云海和刺目的阳光,她却感觉像是被包裹在一个无形的茧里。季言坐在她身侧,并未像其他队员一样补眠或娱乐,而是打开笔记本,屏幕上是世界赛决赛的复盘数据,密密麻麻的曲线和数字,如同他构筑的另一个世界。
他没有说话,但存在感充斥在狭小空间的每一寸空气里。云棠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飞机内循环空气的味道,形成一种独特的、只属于他的标记。她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书页上,但那些文字如同浮游的蚂蚁,无法在脑海中留下任何痕迹。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轻轻抽走了她膝上的书。季言的目光依旧落在屏幕上,声音平淡无波:“心率偏高,呼吸频率紊乱。你在焦虑。”
不是疑问,是陈述。他甚至不需要看她,仅凭某种无形的感知,就能精准地捕捉到她生理数据的细微变化。
云棠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没有反驳。反抗在绝对的洞察力面前,显得苍白而可笑。
“是因为这个吗?”他终于侧过头,视线从屏幕移向她,指尖在触控板上轻点,调出一段视频——正是决赛中她操作洛决绝冲入敌阵,屏幕瞬间灰白的那一幕。
死亡的画面,以数据的形式,冰冷地重复播放。
“还是因为……”他合上笔记本,彻底转向她,身体微微倾斜,带来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昨晚?”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引擎的轰鸣掩护下,只有她能听清。目光如同实质,流连在她颈侧,那里或许还残留着昨夜他留下的、隐晦的痕迹。
云棠的耳根不受控制地泛红,一种混合着羞耻和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想偏开头,却被他伸手捏住了下巴,力道不重,却足以让她无法动弹。
“看着我。”他命令道,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流,“你的每一次‘死亡’,每一次……颤抖,都属于我。无论是游戏里,还是……”
他的拇指轻轻抚过她的下唇,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审视。
“……这里。”
云棠浑身僵硬,感觉血液都冲到了头顶。他的触碰,他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刻刀,在她试图筑起的心防上,刻下更深的烙印。
“记住这种感觉,”他松开手,靠回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那极具侵略性的举动从未发生,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它是我们之间,最真实的连接。”
他重新打开笔记本,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
“睡吧,落地后还有采访。”
云棠靠在冰冷的舷窗上,闭上眼睛。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腹的触感,耳边回响着他那句“最真实的连接”。她意识到,这场归途,不过是换了一个场景的“调试”。他用最亲密的方式,不断地校准着她,让她无法忘记,也无法逃离,他们之间那扭曲而坚固的共生关系。
国内的迎接场面空前盛大。机场被热情的粉丝和媒体围得水泄不通,闪光灯如同密集的闪电,几乎要将人吞噬。云棠被裹挟在KG队伍中,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尖叫,各种镜头和话筒不断伸到面前。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寻找一个可以喘息的角落。但一只手臂适时地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稳稳地固定在自己身侧。
是季言。
他面对镜头,从容地应对着各种问题,偶尔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是完美无缺的冠军和领袖。而他揽住云棠肩膀的手,力道温和却不容拒绝,仿佛在无声地告诉所有人,也告诉她——你无处可逃。
有记者将问题直接抛向云棠:“cloud,这次世界赛和Silence的配合堪称完美,尤其是决赛那波洛的开团,被称为神来之笔!能分享一下你们是如何培养出这样的默契吗?”
云棠张了张嘴,脑海中瞬间闪过黑暗训练室里的指令,闪过肌肤相贴的体温,闪过他落在耳边低语的“共犯”……那些真实的、扭曲的、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哽在喉咙里,化作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季言接过了话头。他没有看云棠,目光直视着镜头,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平静:“默契源于绝对的信任和共同的目标。cloud是我最出色的搭档,我们彼此成就。”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向身边脸色微白的云棠,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流露的、带着掌控意味的弧度。
“而且,”他补充道,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遍现场,“我们共享的,远不止赛场上的胜利。”
话音落下,现场响起一阵意味不明的起哄和更加热烈的闪光灯。这句话暧昧不清,引人遐思,完美地将公众的注意力引向了他们希望的方向,也彻底将云棠钉死在了“季言专属”的位置上。
云棠感觉揽在自己肩头的手,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她抬起头,对上季言垂下的目光,那里面没有笑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在享受。享受这种在聚光灯下,将她牢牢绑定,让她只能依附于他,与他共舞的感觉。
这场盛大的欢迎仪式,成了他公开宣示主权的舞台。而她,是舞台上唯一且无法谢幕的演员。
官方活动终于暂告段落。队员们各自回家休息,基地里瞬间冷清下来。云棠站在自己宿舍的门口,竟感到一丝陌生的踌躇。这扇门后,曾经是她短暂逃离季言掌控的、微不足道的避难所。而现在,她知道,这不过是假象。
钥匙刚插入锁孔,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季言停在她身后,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不请我进去坐坐?”他问,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已然弥漫开来。
云棠的身体瞬间绷紧。她不想,也不敢。这小小的空间,是她最后一点可怜的私密领地。
“累了。”她低声说,试图做最后的抵抗。
一声极轻的嗤笑在耳边响起。下一秒,他温热的手掌覆上了她握着钥匙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帮她拧开了门锁。
“正好,”他推开门,揽着她的肩,自然而然地一同走了进去,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我也累了。”
宿舍很小,陈设简单。季言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随意地扫视了一圈,然后走到窗边,拉上了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房间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有门廊灯投下微弱的光晕。
他转过身,背靠着窗,看向僵立在门口的云棠。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眼神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深邃难测。
“这里,”他环顾了一下这个狭小的空间,最终目光落回她身上,带着一种审视所有物的姿态,“以后我会常来。”
不是询问,是通知。
云棠的心脏沉沉下坠。最后一点可怜的界限,也被他轻而易举地踏破。
他向她走来,步伐缓慢而坚定,直到两人几乎鼻尖相抵。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耳后的碎发,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亲昵。
“你的赛场,你的生活,你的……”他的指尖顺着她的下颌线滑到颈侧,停留在那微微起伏的脉搏上,感受着她加速的心跳,“……这里。”
他的目光如同最深的沼泽,牢牢吸摄着她。
“都归我了。”
“有意见吗?”
云棠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个渺小、慌乱、无处可逃的自己。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抗拒,在绝对的力量和早已深入骨髓的依赖面前,都化为了乌有。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微微颤抖。
最终,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她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没有意见。
她早已,失去了说不的权利。
归途的终点,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囚禁。家的门外,阴影长存。而门内,是她亲手(或者说,被迫)为他打开的,最后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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