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寂灭镜界那日后,悬剑殿内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无形的冰。墨渊不再提及云棠神识的细微变化,也未加深镜界的强度,一切似乎回到了之前的轨迹。
但云棠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了。她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墨渊绝非会忽略任何细节的存在。他的沉默,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猎手在确认猎物动向时的耐心假寐。
她不敢再轻易尝试与那频率共鸣,尤其是在镜界之中。每一次进入,她都如同行走在刀尖,既要承受剑意与幻象的摧残,又要分出一丝心神,死死压制住识海中那蠢蠢欲动的频率印记,生怕泄露半分异样。
然而,压制本身,也是一种痕迹。
她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墨渊。观察他静坐时周身剑意流转的韵律,观察他操控镜界时指尖灵光闪烁的规律,甚至观察他偶尔投向她时,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是否隐藏着更深的算计。
她发现,他操控镜界、运转仙元时,那特殊的频率并非恒定不变,而是如同呼吸般,有着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起伏波动。这波动与镜界景象的切换、与仙元输出的强弱,似乎存在着某种她尚未完全理解的对应关系。
【系统,记录并分析目标人物能量输出与特殊频率波动的关联性模型。】
她在心底下令,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收集着一切可能的数据。
【建模中……数据不足,关联性初步推测为非线性动态耦合。需要更多观测样本。】
系统的回应带着高速运算的沙沙声。
样本,意味着更多的风险。但云棠知道,她别无选择。
这日,墨渊并未立刻开启镜界。
他坐在蒲团上,指尖把玩着一缕凝而不散的剑气,那剑气呈现出一种瑰丽而危险的暗金色,在其核心处,一丝云棠熟悉的特殊频率波动,如同心跳般,规律地闪烁着。
“此乃‘诛神剑炁’的一缕雏形,”他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云棠听,“蕴含寂灭与创生之机,乃界定法则之刃。”
他的目光似无意般扫过云棠,指尖轻弹,那缕暗金剑气便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并未射向何处,而是悄然融入了殿内无处不在的防御阵法之中,消失不见。
下一刻,镜界开启。
这一次的景象,并非以往的毁灭或寂灭,而是一片混沌未开、地水火风肆虐的原始景象。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着空间,仿佛要将一切重归虚无。
然而,在这片混沌的核心,一点暗金色的光芒格外醒目。正是那缕刚刚被墨渊融入阵法的“诛神剑炁”雏形!它如同定海神针般悬浮在那里,散发着稳定而强大的“界定”之力,将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混沌强行抚平,形成了一处诡异的“安全区”。
“今日历练,便是于此混沌中,捕捉那一缕剑炁灵机。”墨渊的声音平淡地传来,如同设定规则的裁判,“若能捕捉,自有奖赏。若不能……”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无形的压力已如山落下。
云棠的心沉了下去。
饵!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饵!
那缕剑炁雏形散发着无比诱人的气息,尤其是其中那清晰无比的、她苦苦追寻的特殊频率波动,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捕捉它,或许真能让她对那频率,对这座囚笼的法则,有更深的理解。
但这也必然是墨渊设下的钩!
他是在试探她!试探她是否真的对那频率产生了“兴趣”,试探她是否具备了“捕捉”的能力,或者说,试探她是否已经……脱离了绝对的掌控!
进去,风险莫测。
不进去,立刻就会引来他更直接的审视与惩罚。
没有退路。
云棠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麻木而空洞,仿佛对那诱饵毫无兴趣,只是被动地、踉跄着,踏入了那片狂暴的混沌之中。
一入混沌,毁天灭地的能量乱流便从四面八方涌来,撕扯着她的护体灵光,冲击着她的神魂。云棠运转着已被改造得冰冷坚韧的灵力,艰难地抵抗着,目光却始终“不经意”地扫过那片暗金色的安全区,以及其中悬浮的剑炁雏形。
她不能表现出渴望,也不能完全无视。
她像一个最高明的舞者,在蛛网的边缘小心翼翼地移动。时而会被乱流逼得靠近安全区,时而又会“狼狈”地被更强的能量潮汐推开,仿佛每一次接近都是被迫,每一次远离都是侥幸。
她的神识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在抵抗混沌侵蚀的同时,悄无声息地蔓延出去,并非直接探向那剑炁雏形,而是细致地感受着周围能量乱流与那“安全区”边界相互作用时,产生的细微法则涟漪。
她在学习。学习这片混沌的“语言”,学习那“界定”之力是如何运作的。
她发现,当能量乱流冲击到安全区边界时,那剑炁雏形中的特殊频率便会微微波动,引动周围阵法之力,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而这屏障的强弱、范围,与频率波动的幅度、节奏,存在着精确的对应关系。
她甚至尝试着,在又一次被乱流“推”向安全区时,用自身灵力模拟出极其微弱的、与那频率略有偏差的波动,去“轻轻触碰”那层屏障。
嗡——
屏障泛起一丝几乎不可见的涟漪,将她“柔和”地弹开了少许。
成功了!她没有引起警报!她成功地进行了第一次微小的、看似意外的“互动”!
然而,就在她心中微松一口气的刹那,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穿透层层空间,精准地刺入了她的识海!
是墨渊的目光!
他捕捉到了!捕捉到了她那微不足道的、试图隐藏的“互动”!
云棠吓得魂飞魄散,所有动作瞬间僵住,神识如潮水般缩回,只留下满脸“惊惧”与“茫然”,仿佛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墨渊没有立刻发作。
他只是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狂暴的混沌,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中没有了以往的冰冷与讥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的……幽暗。
“时辰已到。”
他淡漠的声音响起,混沌镜界瞬间消散。
云棠摔回殿内,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窟中捞起。
她知道,她或许成功瞒过了一时,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猎手,已经注意到了蛛网上那细微得不正常的颤动。
而她,必须在这张越收越紧的蛛网上,跳得更加小心,更加……致命。
因为下一次,猎手可能不会再只是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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