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的钢笔在桌面轻轻敲击第三下时，苏晚晴终于开口了。她指尖摩挲着咖啡杯边缘的裂痕，那是上周被失控的咖啡机喷溅时留下的印记——就像他们此刻岌岌可危的关系。
“那个匿名电话，我知道是你接的。”林辰突然打破沉默，钢笔尖在便签纸上洇开一个墨点。窗外暮色正吞噬着最后一缕霞光，他注意到苏晚晴睫毛微微颤动，像蝶翼掠过即将熄灭的烛火。
这个动作他太熟悉了。三个月前在港口的集装箱里，当子弹擦过他们耳际时，她的睫毛也是这样颤抖。那时他们背靠背作战，枪械的余温透过战术背心渗入骨髓，而现在，他们之间却横亘着更危险的武器——猜忌。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苏晚晴的声音比预期更平稳，但林辰注意到她捏紧了桌角。柚木桌面上的水痕正慢慢扩散，像滴入静水的毒药。
“上周三下午三点十七分。”林辰将手机推过去，屏幕上是一串加密号码的通话记录，“这个号码在案发前四小时拨打过警署内线，而那天值班的通讯员……是你的大学室友。”
空气突然凝结。苏晚晴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又恢复成深潭般的沉寂。林辰知道这种瞬间，她在警校时就能在五秒内控制面部表情，但此刻他捕捉到了她喉间那声几乎不可闻的吞咽——那是她紧张时特有的习惯。
“所以，你选择现在摊牌？”她终于开口，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画着只有她能看见的符号。林辰注意到那些符号正是他们初遇时在废弃教堂里发现的神秘标记——三个螺旋缠绕的蛇形纹。
“不，我选择联手。”林辰将一张泛黄的旧报纸拍在桌上，头版标题《十年前苏宅大火案疑云》被红笔圈出，“那个内鬼不仅知道匿名电话，更清楚你锁在老宅阁楼里的那些秘密。昨天凌晨三点，有人潜入档案室调取了这起旧案的卷宗。”
苏晚晴的指甲突然掐进掌心。林辰看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在阴影中闪过微光——那是她母亲留下的遗物，内侧刻着“破茧”二字。此刻，这枚戒指成了最危险的信号灯。
“你查到了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变冷，但林辰知道这只是防御机制启动的征兆。他想起三年前在缅甸丛林，她也是这样用冰冷的语气掩盖内心的动摇，最终他们找到了被绑架的证人。
“调取卷宗的人留下了这个。”林辰展开一张微型纸条，是用医院处方笺写的潦草字迹，“‘月蚀之夜，真相将现’——字迹比对显示，和十年前匿名举报你父亲纵火的信件出自同一人。”
苏晚晴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林辰注意到她耳后的皮肤泛起细密红疹——这是她情绪剧烈波动时的生理反应。窗外的雨丝开始斜斜飘入，在桌面留下蜿蜒的水痕，像某种神秘的符号正在显影。
“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她终于转身，眼底的坚冰开始融化，露出底下翻涌的暗潮。林辰知道，这是战略同盟建立的第一个裂隙——脆弱，却足以让光透进来。
他们开始交换信息。苏晚晴提到最近发现警署后勤部的采购清单出现异常，一批原本应该销毁的旧档案被秘密转移；林辰则出示了匿名账户的转账记录，显示有境外资金在案发前七十二小时流入本市。当谈到内鬼可能具备的生物特征时，苏晚晴突然扯下自己的珍珠发夹——那是他们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林辰在危急中从弹坑里捡回给她的。
“看这个。”她将发夹翻转，内侧竟刻着极小的坐标数字，“每次执行危险任务前，我母亲都会在发夹内侧刻下撤退坐标。但三个月前，这个坐标被人篡改过。”
林辰的呼吸突然急促。他想起三个月前那场港口爆炸案，苏晚晴确实临时改变了撤退路线。当时他以为只是经验使然，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她的决定。
“所以那个内鬼，不仅知道你的过去……”林辰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打断。苏晚晴瞥了眼屏幕，脸色骤变——那是他们特制的加密频道，此刻显示的讯号图案，正是十年前苏宅大火现场留下的神秘标记。
雨势突然转大，玻璃窗上的水痕连成一片模糊的雾气。林辰看见苏晚晴在雾气中写下“月蚀”二字，笔锋凌厉如刀。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脆弱的同盟，此刻正站在真相的悬崖边——而悬崖下，是比猜忌更危险的深渊。
“去老宅。”苏晚晴突然抓起外套，珍珠发夹在行动中折射出冰冷的光，“母亲留下的线索，可能都藏在阁楼那本《飞鸟集》里。”
林辰跟上她的脚步。雨幕中，他们的影子在积水的地面上短暂重叠，又因一盏突然亮起的路灯而分离。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苏晚晴时，她也是这样在雨中奔跑，发梢沾着碎钻般的雨珠，而那时他以为，他们永远不会有并肩的机会。
阁楼的霉味混着檀香气息扑面而来。苏晚晴点亮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中，那本《飞鸟集》静立在檀木箱里。当她翻开书页时，一片干枯的蓝蝶翅膀轻轻飘落——正是十年前火灾现场发现的那种濒危物种。
“看这里。”她指向书页内侧的暗纹，林辰发现那竟是用隐形墨水写的密码信，“这个标记，和今天收到的匿名信息完全一致。”
突然，阁楼外传来细微的声响。林辰示意苏晚晴熄灭灯火，他们屏住呼吸，听见雨幕中传来皮鞋踏过瓦片的清脆声响——那是内鬼的脚步声，正沿着排水管悄然接近。
“是时候了。”苏晚晴轻声说，她的手指轻轻抚过蓝蝶翅膀的纹路。林辰知道，这个脆弱的同盟即将面临真正的考验——而那个对苏晚晴的过去了如指掌的内鬼，此刻正站在猜忌的废墟上，等待着他们踏入陷阱。
雨幕中，月蚀悄然开始。红铜色的月光穿透云层，在苏宅的琉璃瓦上投下诡异的影子。林辰突然发现，那些影子竟在地面拼凑出完整的蛇形纹——和他们在便签纸上、发夹内侧、甚至匿名信上看到的标记，完全一致。
“原来真相，一直就在我们眼前。”苏晚晴的声音轻得像雨丝，却让林辰心头一震。他们终于明白，那个内鬼不是别人，而是十年前就应该死去的人——而此刻，这个人正站在他们身后，用沾满雨水的枪口，对准了他们的后颈。
当子弹穿过雨幕时，林辰终于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那是一张和苏晚晴有七分相似，却带着狰狞疤痕的脸。而那张脸的主人，此刻正狞笑着，说出他们永远不愿相信的真相：
“晚晴，你终于回来了。现在，该清算所有的旧账了。”
雨势渐歇，月蚀进入完全阶段。红铜色的月光中，三个人的影子在积水的地面上拉长、扭曲，最终交织成解不开的死结。而此刻，他们终于明白——所谓战略同盟，不过是猜忌废墟上开出的危险花朵，而真正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