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院的日子,因着空间出产的食物和灵泉水的滋养,虽然依旧清冷孤寂,但至少不再饥寒交迫。陆云晚和秋月的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主仆二人眉宇间的愁苦也渐渐被一种沉静的韧劲所取代。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们试图安于一隅,却总有人不愿让她们清净。
这日午后,陆云晚正坐在窗边,就着明亮的天光,仔细翻阅一本从陪嫁箱笼底翻出的、讲述常见药材的泛黄旧书,试图更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的植物体系,以期更好地利用空间。秋月则在院内,小心翼翼地给那些她们偷偷移植进来的、长势喜人的薄荷和几株野花浇水。
院门忽然被人不客气地“哐当”一声推开。
两人俱是一惊,抬头望去。
只见之前那个送馊饭的干瘦婆子——周嬷嬷,领着两个膀大腰圆、面色不善的粗使婆子,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周嬷嬷双手叉腰,吊梢眼里满是刻薄和倨傲,目光在院内一扫,看到秋月正在浇水,鼻子里立刻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
“哟,新夫人倒是好闲情逸致,把这破院子收拾得挺像回事啊?”周嬷嬷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尖利刺耳,“看来日子过得挺滋润,怕是早就忘了侯府的规矩了吧!”
秋月吓得手一抖,水瓢掉在地上,怯生生地后退一步,看向屋内的陆云晚。
陆云晚放下书卷,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她面色平静,目光淡然地看向周嬷嬷:“周嬷嬷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她的镇定自若,反而让周嬷嬷愣了一下。这新夫人,怎么好像和刚进府时那副怯懦样子不太一样了?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哼,肯定是强装镇定!
周嬷嬷撇撇嘴,抬高了下巴,拿腔拿调地说:“指教不敢当。只是奉夫人之命,来问问新夫人,这个月的月例银子,可还够用?夫人说了,若是短缺,尽管开口,侯府还不至于短了您一口饭吃。”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在嘲讽她们只能依靠那点微薄月例,并且暗示她们可能已经捉襟见肘,等着看笑话。
陆云晚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多谢母亲关心,目前尚且够用。”
“够用?”周嬷嬷眼睛一翻,声音陡然拔高,“够用怎地还纵容丫鬟偷盗府中财物?!”
她猛地一指地上那个浇花的破旧木桶和秋月刚才掉落的水瓢:“这些家伙事,可是登记在册的公中物品!谁允许你们私自拿来使用的?这跟偷窃有何分别?!还有,这水!府中井水也是你们能随意取用的?经过管事了了吗?交了水钱了吗?”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诬蔑和找茬!一个破桶破瓢,哪值当登记在册?井水更是所有院落都可按需取用,从未听过还要交钱!
秋月气得脸色发白,忍不住辩驳道:“嬷嬷血口喷人!这木桶和水瓢是原本就扔在院角废弃不用的!井水……井水哪院不都是自己去打……”
“闭嘴!”周嬷嬷厉声打断她,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秋月脸上,“这里哪有你一个小丫鬟说话的份!主子没规矩,带出来的下人也没规矩!顶撞管事嬷嬷,罪加一等!”
她身后的两个婆子立刻上前一步,面露凶光,似乎随时准备动手拿人。
周嬷嬷得意地瞥了一眼陆云晚,见她依旧沉默,只当她是吓傻了,心中更是鄙夷,语气愈发嚣张:“新夫人,不是老奴说您。您自个儿出身不高,不懂侯府的规矩也就罢了,但这纵奴行窃、顶撞管事、私自取用公中之物,条条都犯了府里的忌讳!今日老奴既然撞见了,就不能不管!依我看,这小蹄子就得立刻拖去柴房,好好教教她什么叫规矩!至于您嘛……也得去夫人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她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借题发挥,不仅要严惩秋月杀鸡儆猴,还要把事情闹到程夫人面前,给陆云晚扣上一个“治下不严、品行有亏”的帽子!
秋月吓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无助地看向陆云晚。
陆云晚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她知道,退让只会让这些人变本加厉。今日若让她们把秋月带走,或是真闹到程夫人面前,无论结果如何,她这刚刚稳住一点的局面必将被打回原形,甚至更糟。
必须反击!但不能硬碰硬。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嬷嬷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又瞥了一眼院中那口她们平日打水的老井,以及井边因为频繁打水而总是有些湿滑的地面。一个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灵泉水……或许可以派上这样的用场。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惶恐和不安,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语气放软:“周嬷嬷息怒。都是我管教无方,冲撞了嬷嬷。这丫头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嬷嬷大人有大量,饶她这一回。”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似无意地向着井边方向挪了一小步,仿佛是因为害怕而不知所措地移动。同时,她意念微动,一小股清澈冰凉的灵泉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虚握的掌心之中。得益于对空间掌控的逐渐熟练,她已能极隐蔽地取出少量泉水。
周嬷嬷见她服软,更加得意,哼了一声:“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这小蹄子必须……”
她话未说完,陆云晚似乎因为紧张,脚下突然一个“踉跄”,低呼一声,身子向前微微一倾,虚握的手仿佛下意识地向前挥动了一下——
那一小股肉眼难以察觉的灵泉水,精准地、无声无息地泼洒在了周嬷嬷身前半步远、本就有些湿滑的青石板地面上。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且看起来完全像是一个被吓坏了的主子惊慌失措下的失态。
“夫人小心!”秋月惊呼,下意识想去扶陆云晚。
陆云晚已经自己“勉强”站稳,脸上带着后怕和歉意,连连对周嬷嬷道:“对不住,对不住,嬷嬷,我一时脚滑……”
周嬷嬷被她这突然的动作打断,很是不耐烦,正想继续发作,根本没注意脚下那一片刚刚被“不经意”洒上水、此刻看起来只是颜色略深的地面。她习惯性地向前迈出一步,准备继续指着陆云晚的鼻子训斥——
就在她的右脚鞋底踩上那片湿滑区域的瞬间!
“哎哟——!”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陡然响起!
只见周嬷嬷整个人毫无预兆地猛地向后一仰,双脚离地,胖硕的身躯失去平衡,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然后结结实实、四脚朝天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
“砰!”的一声闷响,听着都疼。
“呃啊……”周嬷嬷摔得眼冒金星,尾椎骨和后背传来剧痛,哎哟哎哟地半天爬不起来,发髻也散了,珠花掉在一旁,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身后的两个婆子都看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秋月也惊呆了,张着小嘴,看看地上呻吟的周嬷嬷,又看看一脸“无辜”和“惊慌”的小姐。
陆云晚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慌乱,连忙上前两步,却“小心地”避开了那片湿滑区域,语气焦急:“嬷嬷!您怎么了?怎地如此不小心?这地上湿滑,您怎地没瞧见呢?快,快扶嬷嬷起来!”
她指挥着那两个愣神的婆子。
那两个婆子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上前,手忙脚乱地去搀扶疼得龇牙咧嘴的周嬷嬷。
周嬷嬷被两人费力地架起来,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尤其是屁股和后背,火辣辣的。她又羞又怒,气得脸色铁青,想破口大骂,可摔这一跤又确实是自己“没看清路”,对方还“好心”提醒了,这哑巴亏吃得她憋屈得要爆炸!
她恶狠狠地瞪向地面,可那点水渍在阳光下已经开始蒸发,只剩下一点不甚明显的痕迹,根本无从指责是有人故意泼水。
“你……你……”她指着陆云晚,气得手直哆嗦,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难道要说对方故意洒水害她?无凭无据,说出来只怕更惹人笑话!
陆云晚一脸真诚的歉意:“嬷嬷没事吧?可要请个府医来看看?都怪我,刚才没站稳,惊扰了嬷嬷,才害得嬷嬷分了神……”
这话更是把责任全揽到了自己“不小心”上,堵得周嬷嬷哑口无言。
周嬷嬷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陆云晚那副“怯生生”却又眼神清亮的样子,只觉得邪门得很!这亏吃得太莫名其妙,太窝火了!她憋了半天,最终只能把一肚子火气撒到两个搀着她的婆子身上:“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扶我回去!哎哟……我的腰……”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邪门的破院子多待,在两个婆子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灰头土脸地狼狈离去,连最初来找茬的目的都忘了。
看着那三人消失在院门口,秋月长长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小姐,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周嬷嬷她怎么会突然摔了?”
陆云晚转过身,脸上的“惊慌”和“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冷静和一丝几不可查的锐利笑意。
“或许是坏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过眼,略施小惩吧。”她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落在那片即将干透的水渍上。
灵泉水,除了滋养,看来还能这样用。无声无息,让人吃了亏还无处说理。
秋月似懂非懂,但看着小姐平静而带着某种力量的侧脸,她忽然觉得无比安心。她隐约觉得,嬷嬷摔那一跤,或许没那么简单。
经此一闹,陆云晚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反而更加清醒。
这只是个小插曲,一次微不足道的反击。周嬷嬷这等小人,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日后必定还会找麻烦。而侯府里,像周嬷嬷这样的人,不知还有多少。
前路依旧艰难。
但这一次小小的、成功的惩戒,像是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荡开的不仅仅是涟漪,更是一种名为“信心”和“主动权”的东西。
她不再只是一个完全被动挨打、等待命运宣判的冲喜新娘。
她开始有了,哪怕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反击之力。
她转身,重新拾起那本药书,目光变得更加专注和坚定。
立威之路,方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