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请看。”
朱元璋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他跟着走到地图前，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自古以来，能称得上盛世的，无不是国库充盈，万国来朝。”
“汉唐为何强盛？”
“因为他们有丝绸之路！”
朱棡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长长的线，从京师出发，贯穿整个西域，一直延伸到遥远的未知之地。
“我们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哪一样不是外邦番夷眼中的无价之宝？”
“让我们的商人，带着这些货物走出去。”
“去赚那些番邦的钱，去掏空他们的国库！”
“他们赚了钱，朝廷再收他们的税，这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用外邦的钱，来养我大明的兵，来兴我大明的水利，来让我大明的百姓，人人都能吃饱穿暖！”
朱棡的话语，仿佛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朱元璋的心坎上。
朱元璋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地图，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满载着黄金白银的商队，正源源不断地涌入大明。
他一辈子都看不起商人，觉得他们是国家的蛀虫。
可现在，经儿子这么一说，这些蛀虫，好像也能变成蜜蜂，去外面采蜜回来，供养整个大明。
这个认知，让朱元璋浑身都燥热起来。
“怎么做？”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朱棡。
“你给咱说清楚，具体要怎么做！”
朱棡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胸有成竹地伸出手指，点在了地图上的河西走廊。
“第一条路，陆路。”
“重走汉唐的丝绸之路，从河西走廊出关，经西域诸国，直抵更西方的世界。”
“不过……”
朱棡的语气微微一顿。
“这条路上，有个麻烦。”
他手指移动，点在了西域一块广袤的区域上。
“察合台汗国。”
“他们盘踞在此，名为国家，实为匪寇，最喜欢干的就是劫掠过往商队。”
朱元璋眉头一皱，身上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杀气。
“一群贼寇，也敢挡咱大明的财路？”
朱棡笑了。
“父皇，这哪里是麻烦。”
“这分明是送上门来的功绩和借口。”
“只要他们敢动我们大明的商队一次，父皇您就有足够的理由，派大军西征，一劳永逸地解决掉这个盘踞在丝路上的毒瘤。”
“到那时，整个西域都将纳入我大明版图，这条黄金商路，才能真正地畅通无阻！”
朱元璋眼中的杀气瞬间化为了赞许。
没错，这才是他儿子的风格。
把坏事变成好事，把威胁变成机会。
“好！”
“还有呢？”
朱棡的手指又移动到了北平的位置。
“第二条路，还是陆路。”
“从北平出关，经我大明掌控的草原，过和林，再向西，与第一条路汇合。”
“这条路，比经河西走廊更安全，而且可以进一步加强我们对漠北草原的控制。”
“在沿途设立军镇、驿站、集市，让那些归降的蒙古部落，都成为我大明商路的守护者。”
朱元璋缓缓点头。
这个法子好。
既能赚钱，又能加强边防，一举两得。
“第三条路呢？”
朱棡的手指，从陆地移开，缓缓滑向了东南沿海那片蔚蓝的区域。
“第三条路，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路。”
“海路。”
他的声音变得格外郑重。
“在沿海开放港口，设立市舶司，允许万国商船前来贸易。”
“而且，我们可以制定规则。”
“凡是外邦商船来我大明贸易，商税加倍！”
“他们想买我们的东西，可以，拿真金白银来换。”
“他们想卖他们的东西，也可以，但必须缴纳高额的关税。”
“这片大海，将成为我大明最大的聚宝盆！”
然而，这一次，朱元璋却没有立刻叫好。
他脸上的兴奋和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凝重和忧虑。
御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海路……”
朱元璋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棡儿，这海上的事，没那么简单。”
“倭寇袭扰沿海，百姓不堪其苦。”
“若是大开海禁，让那些番邦之人随意进出，谁能保证他们不是倭寇乔装的？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勾结不法之徒，成为我大明的心腹大患？”
他叹了口气，背着手，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深刻了几分。
“咱……其实正在考虑，要不要下令，禁绝一切海上贸易，将沿海的百姓内迁。”
“彻底断了那些倭寇的念想。”
“禁海？”
朱棡听到这两个字，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声在安静的御书房里，显得有些刺耳。
朱元璋的脸色顿时一沉。
“你笑什么？”
朱棡收敛了笑容，但他眼中的那抹失望却没有掩饰。
他直视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地问道。
“父皇，您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朱元璋的身体猛地一震，双眼瞪圆，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你说什么？”
“儿臣说，您的胆子变小了！”
朱棡的声音陡然拔高，他伸手指着整个地图，指着那片用朱笔描绘出的大明江山。
“父皇，您忘了这天下是怎么来的吗？”
“您是从蒙元的手里，从那个横跨欧亚，号称世界主宰的庞大帝国手里，一刀一枪，一城一池，硬生生抢回来的！”
“那时候，您怕过吗？”
“现在，区区几个不成气候的倭寇，就让您怕了？”
“就要用禁海这种因噎废食的法子，把自己关起来？”
“如果有人来贸易，我们就收他的税，赚他的钱！”
“如果有人敢来抢掠，我们就派出水师，把他连人带船，一起沉到海底喂王八！”
朱棡的声音慷慨激昂，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汉时陈汤曾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他的目光如电，直刺朱元璋的内心深处。
“今日，我大明亦当如此！”
“内外诸夷，凡敢犯我强明者，虽远必诛！”
“犯我强明者，虽远必诛！”
这九个字，如同九道惊雷，在朱元璋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那些浴血奋战的场景，那些创立大明的豪情壮志，在这一瞬间，全部涌上了心头。
是啊。
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
咱是把蒙元赶出中原的洪武皇帝！
咱怕过谁？
区区倭寇，跳梁小丑而已！
杀了就是！
因为怕被狼咬，就把自己圈在羊圈里？
这是什么混账道理！
一股久违的霸气与豪情，从朱元璋的胸中勃然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