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升抬起头,脸上满是嗜血的笑容。
“大王放心!”
“不出三日,末将必将那朱棡小儿的人头,献于王前!”
……
夜色深沉。
明军大营,中军主帐。
巨大的沙盘地图前,站满了明军的高级将领。
然而,此刻的气氛,却与前几日的豪情万丈截然不同。
冯胜苍老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忧虑。
另一名大将周苍,则焦躁地在帐内来回踱步。
除了蓝玉。
他正抱着自己的长刀,靠在一根帐篷立柱上,闭目养神。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被发现了。
一张由四十万大军编织而成的天罗地网,正在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收拢过来。
之前被殿下的豪情所点燃的战意,此刻在绝对悬殊的兵力差距面前,正被一点点地冷却。
真的能打赢吗?
朱棡站在沙盘前,神色平静地看着地图上的标记。
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帐内凝重的气氛。
“蓝玉。”
他淡淡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蓝玉猛地睁开眼睛,一个箭步冲到沙盘前。
“殿下!”
“说说情况。”
“是!”
蓝玉的手指在沙盘上迅速划过。
“斥候来报,张士诚西路军,由临江而来,约十万人,距我军五十里。”
“南路军,由湖州而来,亦有十万人,距我军六十里。”
“东面,是李伯升亲率的姑苏主力,号称二十万,离我们最近,只有三十里!”
蓝玉每报出一个数字,帐内将领们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三路大军,四十万人。
他们这十万人,就像是铁钳中央那颗脆弱的核桃。
“殿下!”
蓝玉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敌军三路尚未完全合拢,我们不如趁此机会,集中兵力,先发制人,把西面那一路给吃了!”
“胡闹!”
周苍立刻出声反驳。
“我们现在一动,李伯升的二十万主力就会立刻从背后捅上来!死得更快!”
蓝玉脖子一梗,怒视着周苍。
“那你的意思,就是缩在这里等死吗?”
“等他们四十万人把我们团团围住,包了饺子?”
周苍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
“构建防御工事,以逸待劳,总好过你这样主动出去送死!”
“你这是怯战!”
“你这是莽撞!”
“够了。”
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却带着威严。
争吵的两人瞬间噤声。
朱棡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帐内每一个将领的脸上一一扫过。
他的眼神很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整个大帐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我的命令,是等待。”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计划,从一开始就已经定下。”
“我不需要有人来教我怎么打仗。”
朱棡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蓝玉与周苍的身上。
“这是最后一次。”
“再有下次,无论是谁,胆敢在战前动摇军心,质疑将令……”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
“军法处置。”
冰冷的四个字,让所有将领的心头都是一凛。
他们从那双年轻的眼眸中,看到了一往无前的决绝。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
站在他们面前的,不只是一个尊贵的王爷。
更是一个手握十万人生死的,冷酷统帅。
“遵命!”
众将齐齐躬身,再无一人敢有异议。
帐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他伸出手,将代表着己方军队的小旗,向着沙盘中央一个不起眼的山谷,轻轻移了移。
那里,正是三路敌军合围的必经之地。
朱棡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猎人,已经布好了陷阱。
现在要做的,就是安静地等待。
等待着猎物,自己走进死亡的怀抱。
朱棡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
“传我将令。”
“所有营寨,营帐之内,堆满柴草。”
“将库中的火油、火药,尽数搬出,浇洒在柴草之上。”
这话一出,刚刚才平复下去的众将,心头又是一跳。
蓝玉猛地抬头,嘴巴张成了o型。
这是要……做什么?
“天黑之后,全军将士,不得有任何喧哗,不得点燃一根火把。”
“悄无声息,全部撤离大营。”
朱棡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点,正是那座不起眼的山谷。
“在卧龙山,埋伏起来。”
将领们从最初的震惊,到疑惑,再到恍然。
他们终于明白,殿下说的“等待”,究竟是在等什么。
这不是消极的防守。
这是在挖一个巨大无比的坑。
一个足以埋葬四十万大军的死亡陷阱。
“听明白了吗?”
朱棡的目光扫过众人。
“明白!”
这一次的回应,不再有半分犹豫,反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激动。
“去吧。”
朱棡挥了挥手。
“是!”
众将领轰然应诺,转身鱼贯而出。
走出帅帐,,所有人都感觉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后背湿了一大片。
“呼……”
走出帅帐,。
周苍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在帐内面对那位殿下,比在死人堆里爬出来还累。
“啪!”
一只大手重重拍在他肩甲上。
周苍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蓝玉那张欠揍的笑脸。
蓝玉挤眉弄眼,压低了声音。
“周老哥,现在什么感觉?还觉得殿下是让咱们坐着等死呢?”
周苍一张老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脖子都粗了一圈。
他梗着脖子,吹胡子瞪眼地反驳。
“老子那是……那是老成谋国之言!谁能想到殿下他……他娘的,这计策也太……”
他“惊世骇俗”了半天,也没憋出个合适的词,最后只能一跺脚。
“太他娘的毒了!”
“毒?我倒觉得是妙!”蓝玉嘿嘿直乐,得意地拍着自己的胸脯。
“所以说啊,咱们这些大老粗,就别操那份闲心了。”
“殿下让咱们往东,咱们绝不往西,让咱们打狗,咱们绝不撵鸡。听令就完事了!”
他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从冯胜等几位老将军脸上一一扫过。
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刚才在帐子里,可不止周苍一个人犯嘀咕。
冯胜被他看得老脸一热,随即面色一沉,低喝道:“蓝玉!够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威严。
冯胜环视一圈,目光如刀。
“都把嘴给我闭严实了!从现在起,此计为军中最高机密。”
“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泄露半个字……”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
“不用等殿下降罪,我冯胜,亲手拧下他的脑袋!”
“冯帅说的是!”
“谁敢泄密,军法从事!”
林飞羽和王城等人立刻出声附和,一个个神情肃穆。
刚才那点玩笑心思瞬间荡然无存。
蓝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也不再贫嘴。
他心里清楚,今日之后,晋王朱棡在这支大军中的地位,已然不同。
不再仅仅是监军的亲王,而是真正一言九鼎的统帅。
谁敢不服?
谁还敢不服?
众人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直到冯胜再次开口,打破了寂静。
“都还愣着做什么?”
“传令去吧!”
“天黑之后,我们还有一场大戏要唱!”
“是!”
众将轰然应诺,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转身大步流星地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