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智联张振华再次走进区政府三楼会议室时，手里拿的不再是初版技术方案，而是一份加了红头的补充协议草案。林辰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对方团队，五人中换了两个面孔，但坐在张振华左手边那个戴金丝边眼镜的法务还在，上回被他一句话堵得没开口。
“林区长，我们集团内部开了三次专项会，对青州项目高度重视。”张振华坐下，语气比上次缓和，却带着更明确的指向，“数据监管那块，我们按您的要求，调整了后台权限结构，也预留了审计接口。这是修改后的协议文本。”
林辰没接文件，只点了点头。工作人员上前收走协议，转交给司法局派来的专员。他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写着三行字：**本地经验权重40%、智慧城市总包案例、技术评分细则未公示**。这是昨夜大数据局传来的消息——云智联在提交评分标准时，悄悄塞进了这几项。
“张总，你们的诚意我看到了。”林辰合上本子，“但评分标准的事，得先说清楚。我们收到贵方提交的技术评审草案，其中‘本地服务经验’占四成分值，且明确要求‘具备省级智慧城市总包项目经验’。这个设定，是不是有点太具体了？”
张振华笑了笑：“林区长，这不算高门槛。我们全国落地三十多个项目，这种要求很常见。主要是为了确保执行能力，避免中标单位纸上谈兵。”
“可青州不是试点，是推广。”林辰语气平缓，“一期项目靠的是居民信任和响应速度，不是哪家公司做过几个大项目。我们统计过，过去十个月，系统故障平均恢复时间是1.8小时，比省标快40%。这个成绩，跟总包资质没有直接关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对方法务：“如果非要讲关联性，能不能提供第三方研究数据，证明‘总包经验’和‘系统稳定性’之间存在正相关？否则，这个评分项，容易让人觉得是为特定企业量身定做。”
会议室安静下来。法务刚要开口，林辰抬手：“当然，你们也可以引用《政府采购法实施条例》第三十四条，说评审标准由采购方与合作方协商确定。但这条前提是‘不得排斥潜在供应商’。如果标准只让一家企业符合，那就是变相指定。”
张振华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他低头翻了翻材料，换了个说法：“林区长，我们理解政府要合规。但项目落地，总得考虑实际配合度。本地企业熟悉情况，沟通成本低，这是客观优势。”
“所以你们想用‘本地经验’卡住招标？”林辰没回避，“可你们推荐的那家集成商，去年在邻市被通报过，因分包转包导致系统瘫痪半个月。这种‘经验’，是要给青州居民添麻烦吗？”
张振华没接话。他身后一个技术负责人低声说了句什么，被他抬手压了下去。
林辰没再追问。他让工作人员把区里拟的评分标准发过去：“我们重新设计了指标体系。技术能力占50%，其中数据加密等级、灾备响应时间、ApI接口兼容性三项可量化；本地服务经验降为15%，只看是否有过社区级项目维护记录，不看规模。剩下35%是履约能力，包括财务审计报告、人员备案清单、第三方保险投保情况。”
张振华接过文件快速翻看，眉头越皱越紧。这份标准不针对任何企业，但把模糊的“经验”变成了硬指标，尤其是ApI兼容性和灾备响应，直接击中了他们想藏的软肋。
“林区长，这么细的指标，评委会很难操作。”他终于开口，“而且，万一中标单位执行不力，责任怎么划分？”
“责任当然由合同约定。”林辰翻开另一份文件，“但我们也可以给你们一个缓冲期。”
他话音一落，全场目光集中过来。
“我们提议设立‘监管沙盒’机制。”林辰继续说，“前六个月为试点运行期，云智联作为总包方，享有数据调用优先权，包括居民报修热力图、设备预警数据、能耗分析模型等，用于优化系统。但所有调用行为必须实时留痕，审计局每日抽样核查，大数据局每月出具合规报告。若六个月零违规，第七个月起自动转入常规授权，并奖励合同额1%的绩效激励。”
张振华眼神一动。
林辰没停：“分包环节，我们采用‘盲评+区块链存证’。所有投标文件隐去企业名称，由专家在线评审，打分过程上链，不可篡改。中标结果公示时，才解密企业信息。你们可以参与评审，但不能干预打分。”
会议室再次安静。张振华低头看着文件，手指在“绩效激励”四个字上轻轻敲了两下。
“林区长，这个方案……有创新性。”他终于开口，语气已不像刚才那样强硬，“但六个月太短。系统磨合需要时间，建议延长到一年。”
“沙盒不是特权，是测试。”林辰语气没变，“六个月，够证明诚意，也够暴露问题。如果连半年合规运行都担不住，那合作基础本身就该重新评估。”
张振华没说话。他身后的法务递来一张纸条，他扫了一眼，没表态。
林辰打开投影，调出一组曲线图：“这是青州智慧社区一期用户活跃度和政府响应效率对比。过去十个月，居民使用率从37%升到92%，平均响应时间从4.2小时降到1.8小时。我们不怕慢，只怕错。你们要是真想在全国立标杆，青州这块‘最难啃的骨头’，才最有说服力。”
画面定格在最后一页：“信任不可逆，数据主权即民生底线”。
张振华沉默了很久。会议室里只有空调的低鸣。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终于开口：“林区长，您这局，我认了。就按您的方案走。”
林辰没笑，只点了点头：“合同文本我们会在三天内发过去。司法局会做最终合规审查，财政局同步锁定支付节点——每一笔款，必须对应验收报告和第三方评估。”
“可以。”张振华站起身，伸出手，“希望这次，能真正把项目落地。”
林辰起身握手。对方掌心微汗，力道比上次轻了不少。
会议结束，工作人员开始收拾材料。林辰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那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离。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审计局发来的消息：“云智联提交的评分标准原件已归档，技术负责人签名笔迹与关联企业投标文件一致。”
他没回，只把桌上的两份文件叠在一起：一份是云智联新协议，一份是区里拟定的沙盒机制细则。拿起笔，在后者首页写下“拟同意”三个字，签上名字。
笔尖划过纸面，留下一道清晰的墨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