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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30日的训练房,像个巨大的、缓慢蒸腾的蒸笼。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湿意。头顶的通风口苟延残喘地输送着微弱气流,那气流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凉意,反而裹挟着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吹在裸露的皮肤上,黏腻得如同爬行动物的舔舐。

张纳伟蜷缩在角落那片稀薄的阴影里,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试图汲取一点点虚幻的凉意。那条如今已与他融为一体的长尾,不再像最初那样充满警惕或愤怒地绷紧,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疲惫地扫着光滑的地面。尾尖的绒毛拂过,扬起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小尘埃,在闷热的空气里缓慢漂浮。

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日复一日的“规训”,像无数把无形的锉刀,一点点、极其耐心地打磨掉了他身上那些属于“张纳伟”的、坚硬的棱角。

他学会了在听到“Samira”这个冰冷名字的瞬间,喉咙里能立刻条件反射地滚出那声屈辱的“到”,尾音处本能地拖曳出清晰的猫叫。

他学会了用那条灵活得不像话的长尾,精准地勾住K抛过来的任何东西——无论是一个小小的铃铛,还是一个光滑的金属环,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他甚至学会了……在K偶尔带着审视意味、并非惩罚性地抚摸他头顶那双猫耳时,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种细微的、模仿猫科动物满足时的“咕噜”声。

每一次发出这种声音,每一次感受到指尖拂过耳廓绒毛的触感,喉咙深处都像卡着一根冰冷坚硬的鱼刺,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屈辱感。但他学会了忍耐,将那种翻江倒海的恶心死死压下去,只让空洞的咕噜声在喉咙里回荡。

咔哒。

金属门锁弹开的轻响传来。

张纳伟甚至没有像最初那样,如同惊弓之鸟般瞬间竖起猫耳,全身戒备。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目光穿过闷热的空气,落在门口。

K走了进来。

依旧是那身一丝不苟、象征着绝对权力的卡其色训练服。但今天,她手里托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托盘。托盘里,一小碟切割整齐、呈现出诱人粉红色的金枪鱼块,在灯光下泛着润泽的光。而在金枪鱼旁边,静静躺着一副东西——一副看起来极其柔软、洁白的棉质手套。

“新的课程。” K的声音毫无波澜,像设定好的电子合成音,穿透训练房沉闷的空气。她将托盘放在一旁的金属桌上,然后,极其细致地、慢条斯理地戴上了那副白手套。柔软的布料包裹住她修长的手指,一直覆盖到手腕。

戴好后,她抬起手,指尖在闷热的空气里虚虚地、缓慢地晃了晃,像是在感受手套的触感,又像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仪式预热。

“模拟主人的抚摸,”她开口,视线落在角落里的张纳伟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放松。”

“抚摸”?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张纳伟的神经!

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原本懒散拖在地上的尾巴猛地僵直,尾尖的绒毛根根炸开!

他猛地想起拍卖会上,那些从包厢缝隙里射来的、粘稠而贪婪的目光,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他皮肤上爬行。

他想起K在记录数据时,那审视物品般、毫无温度的冰冷眼神。

他更清晰地感觉到脖子上那个项圈冰冷的金属触感,“Samira”的铭牌死死贴着跳动的颈动脉。

这些所谓的“抚摸”……从来就不是温情!它们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确认,是主人对“所有物”的检视和把玩!是把他当成一件会呼吸、会移动、可以随意触碰和摆弄的昂贵宠物玩具!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过来。” K拍了拍身边冰冷的地面,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能碾碎所有犹豫的绝对命令。

张纳伟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几乎要刺破皮肤。他极其缓慢地、像拖着千斤重担般,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尾巴不再轻扫,而是沉重地拖在身后,随着他挪动的步伐,尾尖的绒毛在地面上摩擦,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针毡上。尖锐的屈辱感从脚底直窜头顶。

距离K越来越近。那股从白色手套上散发出来的、人工合成的薰衣草香味,也越发清晰地钻进他的鼻腔。那是一种刻意营造的、试图模仿“温柔”的香气,可落在他此刻的感知里,却比这房间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气味更加刺鼻,更加令人作呕。

“低头。” K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悬停在他的头顶上方,柔软的布料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可那只悬停的手,在张纳伟眼中,却像一只即将落下、攫取猎物的冰冷爪子。

张纳伟的猫耳,如同受惊般猛地向后紧紧贴住头皮!细密的绒毛全部倒竖起来!他死死地低着头,视线聚焦的终点,是K脚上那双擦得锃亮、几乎能当镜子用的黑色训练皮鞋。

皮鞋光洁的鞋尖边缘,赫然沾着一点新鲜的、棕黄色的泥土痕迹。

泥土……

训练房外世界的泥土。

那里有风,有雨,有阳光,有他再也回不去的喧嚣人间,有他魂牵梦绕的女儿琳琳……这个细微的发现,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

“放松点,Samira。” K的声音刻意放软了一些,带着一种明显模仿出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那只悬停的手又压低了几分,指尖几乎要触碰到他头顶炸开的绒毛。“主人……喜欢温顺的宠物。”

主人……

那个用六千万Rmb买下他、将他视为收藏品的神秘买家。

张纳伟的牙齿狠狠咬住了口腔内壁!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拼命在脑海中勾勒那个“主人”的形象——是像拍卖会上那个满脸横肉、眼神浑浊油腻的俄罗斯富商?还是像7号包厢那个面容模糊、眼神却像手术刀般冰冷锋利的女人?

无论是什么样子,有一点毋庸置疑:在那个人眼中,他张纳伟,从来就不是“人”。只是一件昂贵的、稀有的、会喘气的玩物。所谓的“抚摸”,不过是主人闲暇时的消遣,是对自己所有权的反复确认和把玩!

就在K戴着白手套的指尖,即将真正触碰到他最敏感、最私密、象征着非人改造的猫耳绒毛的瞬间——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完全不受控的狂暴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那不是这几个月被强行训练出的、名为“Samira”的顺从本能!

那是“张纳伟”!是那个男人被囚禁在躯壳深处、被反复践踏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的灵魂,发出的最后一声绝望咆哮!

他猛地抬起头!

动作快如闪电!

在K完全来不及反应的刹那,他张开了嘴!锋利的犬齿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没有撕咬!没有用尽全力!

他只是狠狠地、用尽“张纳伟”最后一丝骨气,将自己的犬齿,死死地、象征性地“含”住了K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腕!

牙齿没有刺穿布料,更没有伤及皮肉。只是用犬齿的尖端,隔着那层柔软的白布,死死地抵住了她手腕的骨头!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用尽最后的方式发出警告和威慑!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敏感的犬齿,带来一阵令人牙酸的痒意和强烈的屈辱。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K手腕的肌肉在那一瞬间绷紧!如同坚硬的石块!

“放开!” K的声音陡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滔天的怒火!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被“规训”了几个月、看似已经彻底屈服的“宠物”,竟然还敢——竟然还敢在她面前,亮出这最后一点象征性的獠牙!

张纳伟没有松口!

他死死地含着那只手腕,像咬住自己最后一点未曾泯灭的尊严!那双属于猫科动物的竖瞳,此刻燃烧着绝望的火焰,死死地、倔强地盯住K惊怒交加的眼睛!头顶的猫耳笔直地、充满敌意地竖立着,像两柄不屈的战旗!身后的长尾也因极度的紧张而绷得笔直,像一根拉到极限、随时可能崩断的弓弦!

他知道后果!

冷水,电击,令人发狂的饥饿禁闭……甚至更可怕的未知惩罚。

K有无数种手段让他生不如死。

可他控制不住!

这已经是他这具被改造、被驯化的躯壳里,属于“张纳伟”这个名字所能做出的、最后也是最无力的反抗!哪怕只是象征性的!哪怕下一秒就会被碾碎!

K的另一只手,快如鬼魅般伸进了卡其色训练服的口袋!

掏出来的,是一支小巧的、装着无色液体的金属针管!

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瞄准的动作!

噗嗤!

冰冷的针尖,带着金属特有的寒意,狠狠刺进了他脖颈侧面的皮肤!精准地扎入了跳动的颈动脉!

一股冰寒刺骨的液体,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冲进他的血管!顺着奔流的血液,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绝望的熟悉麻痹感!

镇静剂!

和当初在曼谷街头被绑架、被塞进那辆贴满防窥膜的越野车时,注射进他体内的东西一模一样!

意识,如同被黑色的潮水从脚底迅速淹没。

身体里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沉睡。

死死含住K手腕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慢慢松开……松开……

身体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失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沉重地朝着冰冷坚硬的地面倒去……

在视线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视野里,清晰地映入了K的脸。

那张总是冷漠如冰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厌恶!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彻底报废、失去所有价值的垃圾!一件……坏掉的玩具。

“真是……不知好歹。” 冰冷彻骨的话语,如同最后的丧钟,敲响在他沉沦的意识边缘。

……

不知过了多久。

意识像沉在漆黑海底的巨石,一点点,极其艰难地向上浮起。

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粘住,每一次试图睁开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后脑勺传来一阵阵沉闷的胀痛,像被塞进了一团浸水的棉花。四肢沉重得仿佛灌满了冰冷的铅块,连动一动手指都异常艰难。

训练房里的光线变得极其昏暗。只有墙角高处,一盏小小的夜灯,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橘黄色光芒,像黑暗宇宙中一颗孤独的恒星。

张纳伟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撑起上半身。冰凉的空气刺激着裸露的皮肤,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盖着一条……柔软的、米白色的羊毛毯?毯子带着一股陌生的、类似阳光晒过的干燥气味。

这从未有过的“待遇”,像一记无声的嘲讽,狠狠砸在他心上。大概是镇静剂强烈的副作用导致他体温异常下降,K才“施舍”了这条毯子——为了确保“商品”不会因非战斗原因损坏。

金属门锁“咔哒”一声轻响,打破了死寂。

K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走廊微弱的光,像一个从阴影中走出的审判者。她的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平板电脑。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他身上,冰冷,审视。

张纳伟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死死地钉在了K那只裸露的手腕上——她没戴手套。

手腕内侧,皮肤白皙。那里,赫然印着一圈浅浅的、却异常清晰的红色齿痕!虽然不深,没有破皮,但在她光滑的皮肤上,却像一个刺眼的、无法磨灭的耻辱印记!一个无声的宣告,烙印在两人之间,昭示着他那场微不足道却彻底失败的反抗。

“看来,” K的声音比训练房的墙壁更冷,她一步步走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如同鼓点,敲在张纳伟紧绷的神经上,“你还没认清自己……现在的位置。”

啪嗒。

平板电脑被K随手扔在张纳伟面前的地面上,屏幕朝上。

屏幕瞬间亮起刺眼的白光!自动播放着一段高清的监控录像!

画面正是这间训练房!角度居高临下,清晰得纤毫毕现!

画面里:

他如同提线木偶,低着头,拖着沉重的尾巴,一步一步,走向坐在那里的K。

K戴着白手套的手缓缓抬起,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姿态,伸向他的头顶,目标是那对敏感的猫耳。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

他猛地抬头!动作快得带出一道残影!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犬齿,狠狠地“咬”向K的手腕!

动作被高清摄像头捕捉、放大,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他脸上那一刻爆发的绝望和倔强,K眼中瞬间闪过的惊愕和暴怒,都像慢镜头般被残忍地回放!

张纳伟的视线死死地钉在屏幕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而巨大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收紧!剧烈的绞痛让他瞬间无法呼吸!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画面里那个生物……长着猫耳和尾巴,穿着那件可笑的、印着猫咪图案的淡蓝色连衣裙……做出那种野兽般咬人动作的……是他?

可怜?可悲?怪物?玩偶?

所有恶毒的词汇都无法形容他此刻看到的“自己”!

“看到了吗?” K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能将灵魂冻结的冰碴,在他头顶响起,“这就是你刚才的样子。愚蠢,冲动,野性难驯。”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下,“你的新主人,苏尔坦亲王殿下,最讨厌的……就是会咬人的宠物。”

苏尔坦……亲王?

原来买下他的,是一位亲王。

张纳伟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勾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难怪……六千万Rmb。对那些人而言,大概真的就像普通人花掉六块钱买瓶水一样随意。而他张纳伟的全部人生,他作为人的尊严,他作为父亲的资格,就只值这“六块钱”。

“亲王殿下亲自指示了,” K的声音继续响起,平静的语调下潜藏着令人骨髓发寒的威胁,“如果宠物不听话,野性难除,就该送去专门的‘调教中心’。” 她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般切割着张纳伟惨白的脸,“那里,有更专业、更彻底的方法。能让最桀骜不驯的野狼,都变成只会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调教中心……

这四个字像带着倒刺的冰钩,狠狠扎进张纳伟的脑海,然后猛地一扯!

他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遍全身,比刚才的镇静剂更刺骨!

他能想象!

那一定是比这个纯白训练房更冰冷、更坚固、更绝望的钢铁囚笼!

那里不会有K这种“精准”的惩罚,只会有最原始、最残酷的暴力,用最直接的方式,将他灵魂里最后一点属于“张纳伟”的痕迹,彻底碾碎、磨平,直到连渣都不剩!把他变成一个真正的、只会条件反射的、行尸走肉般的“宠物”!

“不……” 一声微弱得如同濒死幼兽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挤出。少女清亮的嗓音扭曲变形,带着绝望到极致的哭腔和哀求。

K似乎完全无视了他的恐惧。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平板电脑。手指在光滑的屏幕上快速滑动。

更多的监控画面被调取出来,如同幻灯片般冷酷地轮番播放:

画面一:他死死蜷缩在角落,拒绝使用那个为他准备的、象征着彻底宠物化的猫砂盆。下一秒,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如同瀑布般从头顶浇下,将他瞬间浇透,冻得浑身青紫,剧烈颤抖。

画面二:他咬紧牙关,对“Samira”的呼唤充耳不闻。随即,强烈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扭曲,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瞳孔因剧痛而扩散。

画面三:特写!刚才他咬向K手腕的瞬间!高清镜头下,他绝望的眼神和锋利的犬齿被无限放大!定格!如同罪证!

“这些,” K的声音毫无感情,像在宣读判决书,“连同刚才的录像,都会被整理成报告,发送给亲王殿下。他会亲自评估,决定你的……最终去向。”

张纳伟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那些不断切换的画面上。

每一帧画面,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他早已破碎不堪的尊严上反复切割、凌迟!

他看着画面里那个在冷水中蜷缩如虾米、瑟瑟发抖的自己。

看着那个被电流折磨得面目扭曲、失去控制的自己。

看着那个如同困兽般亮出最后獠牙、却瞬间被镇压的自己……

陌生。

极度的陌生。

这就是他吗?

那个曾经为了省下一块钱车费,能在曼谷烈日下徒步走上三公里,只为给女儿多买一个冰淇淋的张纳伟?

那个在女儿家长会上,面对老师关于“父亲角色缺失”的隐晦指责,能挺直腰板、条理清晰地反驳,最终赢得全场家长掌声的张纳伟?

那个在苏玲高烧不退时,手足无措地在厨房里熬糊了三锅粥,最后笨拙地端着唯一一碗能入口的、小心翼翼吹凉的粥,送到床边的张纳伟……

那个男人……那个父亲……怎么……怎么就变成了眼前画面里这个长着猫耳猫尾、穿着可笑裙子、被冷水浇、被电击、像野兽一样咬人的……怪物?!

“琳琳……” 这个名字,如同被压抑了千百年的岩浆,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撕裂灵魂的痛苦,不受控制地冲出了他的喉咙。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

他想起琳琳第一次拿起蜡笔画全家福。小小的她,把他画得特别高、特别大,像一座巍峨的大山,占据了画纸的大半。她举着画,小脸兴奋得通红:“爸爸!看!爸爸是大山!会保护琳琳的大山!”

他想起女儿换牙时,小心翼翼地把那颗小小的乳牙洗干净,用纸巾包好,珍而重之地压在枕头底下,眼睛亮晶晶地期待:“牙仙晚上会来,给琳琳换钱买糖吃!”结果第二天早上,她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张他偷偷放进去的、自己手绘的小卡片,上面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牙仙说琳琳的牙齿好可爱,想用小猫卡片换走,可以吗?”女儿咯咯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

他想起无数个夜晚,小小的琳琳抱着他的脖子,把温热的小脸贴在他带着胡茬的下巴上,奶声奶气、无比笃定地说:“琳琳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勇敢的人!”

如果……如果琳琳看到现在的他……

看到他像马戏团的动物一样被训练取悦他人……

看到他因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反抗就被注射药物,像垃圾一样瘫倒在地……

看到他脖子上那个刻着陌生名字“Samira”的冰冷项圈……

她还会觉得爸爸是那座保护她的大山吗?

她还会相信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勇敢的人吗?

不!

绝对不行!

他不能被送去那个比地狱更可怕的“调教中心”!他不能彻底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宠物躯壳!

他要活下去!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承受怎样的屈辱!他都必须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那万分之一、渺茫如星火的可能,再次见到他的琳琳!才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哪怕隔着人山人海,远远地看她一眼!才有可能用这残破的生命,告诉她:爸爸不是故意变成这样的怪物……爸爸……一直一直……都在想着你……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塔光束!带着撕裂一切绝望的力量,狠狠刺穿了他心中那片冰冷的死海!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混杂着泪水咸腥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灼痛感。

他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胡乱地擦去脸上狼狈的泪痕。湿漉漉的袖子蹭过皮肤,带来粗糙的摩擦感。

然后,他挣扎着,用那双依旧绵软无力的腿,支撑着自己,慢慢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目光,投向那个坐在冰冷金属桌前、低头看着平板电脑、如同掌控生死的判官般的女人。

K的手腕上,那圈浅浅的红痕,在昏黄的夜灯下,依旧清晰可见。

张纳伟迈开脚步。

一步,一步。

脚步虚浮,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破碎的尊严上。

他慢慢地走到K的面前。距离很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薰衣草香水和……一丝极其细微的、属于泥土的气息。

K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依旧冰冷,如同冻结的深潭,里面还带着一丝未散去的警惕和审视:“有事?”

张纳伟没有说话。

空气凝固了几秒。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动作。

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灵魂瞬间被撕裂、被彻底玷污的动作!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和笨拙,低下头。将自己温热的脸颊,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蹭上了K那只刚刚被他咬过、还带着红痕的……手心。

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初学者的生涩和巨大的、无法掩饰的屈辱感。像一个第一次被迫学习如何向主人摇尾乞怜的幼犬。

头顶那双猫耳,顺从地、彻底地垂落下来,紧贴着头皮,摆出最卑微的臣服姿态。

身后的长尾,也努力模仿着训练过的“讨好”动作,极其轻微地、带着颤抖地左右摆动了一下。

脸颊上细软的绒毛,蹭过K手心微凉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不适的痒意。

K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明显地僵住了!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大概无论如何也没预料到,这个刚刚才激烈反抗、甚至在她手腕留下印记的“宠物”,会突然做出如此……如此驯服的举动。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想立刻抽回手,像甩掉什么肮脏的东西。

但最终,那只手只是微微动了一下,便停在了原地。任由他带着屈辱的温度,贴在她的皮肤上。

“我……我错了。”张纳伟的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少女的声线里充满了强行压抑却依然无法完全掩盖的哽咽和巨大的羞耻,“我不该咬你……我错了……我会听话的……真的……我会听话的……”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K那只被他脸颊贴着的手心,在微微地出汗。掌心的皮肤变得有些潮湿、粘腻。她显然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甚至……有些懵。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张纳伟几乎以为自己这拙劣的表演即将失败时,K才缓缓地、带着一丝极其复杂的语调开了口:

“记住今天的教训,Samira。”她的声音比刚才少了几分冰寒,却依旧没有温度,“深深地记住。亲王殿下不喜欢会咬人的宠物,更不喜欢……不听话的宠物。” “不听话”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我记住了……记住了……” 张纳伟用力地点头,如同捣蒜。脸颊依旧死死地贴在她的手心,不敢抬起分毫。温热的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迅速模糊了视线。这一次,不是因为愤怒,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铺天盖地、几乎将他淹没的羞耻感——他竟然在讨好这个将他变成怪物、将他视为物品的女人!他竟然为了苟活下去,主动放弃了属于“张纳伟”的最后一点骨气和反抗!

但他不后悔!

为了琳琳!为了那个在画纸上把他画成大山的小女孩!他可以放弃一切!尊严?骨气?名字?统统都可以碾碎成齑粉!只要……只要还有一丝可能……

K终于抽回了手。

那只带着他泪水湿意和屈辱温度的手。

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平板电脑,动作恢复了惯常的利落和冰冷。

“明天开始,”她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稳,“学习如何伺候主人用餐。”她顿了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张纳伟依旧低垂的头颅,补充了一句,如同下达最终指令,“亲王殿下……喜欢在用餐时,有人陪伴。”

“……好。” 张纳伟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他不敢看K的眼睛,不敢看自己映在冰冷金属桌面上的、那卑微屈服的倒影。

K离开了。

金属门关闭、落锁的声音,如同最后的棺盖合拢。

训练房里,再次只剩下他一个人。死寂如同实质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墙角那盏橘黄色的夜灯,将微弱的光芒投在他蜷缩的身影上,在地上拉出一道模糊而扭曲的影子,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魂。

他慢慢走回那个角落,如同走向最后的坟墓。然后,深深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缩到最小。

那条长尾,如同最冰冷也最沉重的锁链,一圈,又一圈,紧紧地、死死地缠绕住自己不断颤抖的身体。试图用这非人的肢体,锁住那即将彻底崩溃的灵魂。

脸颊上,似乎还残留着K手心的触感。

那种带着汗湿、薰衣草香水味、以及……属于“绝对顺从”的冰冷味道。

他知道。

从刚才那个蹭手心的动作开始。

从他说出那句“我错了,我会听话”开始。

属于“张纳伟”的最后一点顽抗……那点深埋在骨血里、支撑着他走到今天的、属于一个父亲的最后骄傲……

已经彻底消失了。

彻底地、永远地……消失了。

未来的他,只会是“Samira”。

是那个会用脸颊蹭主人手心、会摇尾乞怜的宠物。

是那个要学习用尾巴灵巧地勾住沉重餐盘、为主人布菜的宠物。

是那个要在主人用餐时,发出讨好咕噜声、甚至可能被要求趴在主人脚边的宠物。

是那个……必须用这少女的声音,说出那句足以将灵魂彻底焚毁的“主人,我爱你”的宠物。

可他不在乎了。

真的不在乎了。

只要能呼吸。

只要心脏还在跳动。

只要……还有那么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次见到他的琳琳,再次听到她叫一声“爸爸”……

这点深入骨髓、碾碎灵魂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琳琳的笑脸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么明媚。

那么温暖。

像穿透永夜的第一缕阳光。

“琳琳……” 他在心底最深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无声地呼唤着这个名字,如同最虔诚的祈祷,“爸爸……一定会……找到你的……”

尾音处,一个完全不受控制的、细微而清晰的音节,本能地滑出了唇齿:

“……喵……”

像一句献给魔鬼的、卑微的誓言。

墙角的夜灯,光芒似乎又黯淡了几分。

训练房彻底沉入了无边的寂静。

只有那条缠绕着身体的尾巴尖,偶尔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抽动一下。

尾尖的绒毛扫过冰冷的地面,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

像一首写给彻底妥协的、无尽悲伤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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