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如果那透过永恒尘埃云层洒下的、微弱得如同黄昏般的光线也能称之为清晨的话——林凡和王浩已经整装待发。
王浩的左臂用绷带和一块从椅子上拆下的木板简易固定着，挂在胸前。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右手紧紧握着一把新磨利的消防斧。林凡则将一把锋利的狗腿刀绑在腿侧，背上斜挎着装有食物、水和少量医疗品的背包，手中是那根沾染了无数暗红血迹的钢筋长矛。
“凡哥，真的不用我一起去？”王浩第三次问道，语气里带着不甘和担忧。他觉得自己成了累赘。
林凡检查了一下背包带是否牢固，头也不抬：“你留守。看好这里，看好那对大学生。我们剩下的物资不多了，但也不能让人轻易摸进来。有任何情况，老规矩，吹哨示警，然后固守待援。”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上受伤的王浩去医院那种龙潭虎穴，风险系数会成倍增加。留守虽然同样有风险，但凭借加固过的门窗和王浩的战力，只要不主动出击，安全系数反而更高。
王浩重重叹了口气，知道林凡的决定是正确的：“明白了。你们…千万小心。一定要回来。”
林凡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点了点头：“一定。”
他转身，对站在角落、脸上还带着惊惶的那对大学生情侣最后交代：“锁好门。除了我们，谁叫都别开。食物和水按量分配，节约。”
两人忙不迭地点头，女孩甚至害怕地抓住了男友的胳膊。
林凡不再多言，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推开了公寓楼的防盗门。
街道上死寂一片。昨日的战场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败气味，吸引了几只食腐的乌鸦在空中盘旋，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它们似乎对地上的畸变体尸体很感兴趣，但又畏惧着什么，不敢轻易落下。
林凡脚步轻盈而迅速，沿着街道阴影一侧快速移动，目光不断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窗口、废弃车辆。他的神经高度紧绷，前世三年磨练出的生存本能在此刻发挥到极致。
海都市医院位于这片老城区的东南方向，直线距离不过三公里左右。但在末世，这三公里无异于一道死亡天堑。主干道必然堵塞严重，且容易暴露。林凡选择了一条记忆中小路错综复杂的街区，虽然绕远，但相对隐蔽。
最初的几条街相对平静。零星的畸变体在远处游荡，林凡凭借敏锐的感知提前避开，不愿浪费体力和时间在不必要的战斗上。他的目标是医院，沿途的一切都必须为此让路。
越靠近医院区域，气氛越发显得诡异。
周围的建筑破损程度明显加剧，仿佛经历过不止一次的洗劫和破坏。墙壁上布满了弹孔和干涸的、难以名状的污渍。街道上的废弃车辆很多都被暴力拆解，零件散落一地。更令人不安的是，畸变体的数量并没有如预想般增多，反而变得稀少了。
但这种稀少，带来的不是安全感，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抑。
太安静了。
林凡在一辆侧翻的公交车后蹲下，屏住呼吸。他微微侧头，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风声。远处隐约的嘶吼。还有…一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湿滑物体在地面拖行的声音？
他皱起眉头，这种声音让他产生了一种本能的警惕。前世的经验告诉他，异常的寂静往往意味着更强大的捕食者盘踞于此，清空了周围的低级威胁。
他调整方向，更加小心地沿着街边店铺的屋檐下前进。目光如炬，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突然，前方一个小巷口传来一声轻微的碰撞声，像是铁皮桶被碰倒。
林凡瞬间僵住，身体紧贴墙壁，肌肉绷紧，缓缓探头望去。
只见小巷深处，两只畸变体正在…分食另一只畸变体的尸体！
它们的外形与普通劣变体略有不同，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类似岩石的质感，手指关节异常粗大，指尖进化出了类似爪子的坚硬角质。它们撕扯同类尸体时发出的咀嚼声令人牙酸。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
同类相食！这是畸变体进化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它们通过吞噬其他个体来加速吸收灵能，促进自身变异！系统警告的“一阶畸变体”恐怕已经不仅仅是有概率诞生，而是正在进行时！
这两只虽然还不算完整的一阶，但显然已经走在进化路上，远比普通劣变体危险！
不能惊动它们。林凡缓缓缩回头，心脏咚咚直跳。他意识到，医院周边的区域，恐怕已经成为了一个无形的进化斗兽场。灵能浓度异常，促使这里的畸变体开始了疯狂的内部筛选和晋升。
他必须更加谨慎。
绕开那条小巷，林凡选择了一条更偏僻的路线。他甚至不得不翻越一堵两米多高的围墙，跳进一个满是枯枝败叶的小区后院。
就在他落地，悄无声息地滚入一丛冬青树下时，一阵模糊的哭声和压抑的争吵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不行！绝对不能去！你没看到外面什么情况吗？那些怪物会吃了我们的！”一个男人惊恐的声音。
“可是…可是药快没了…小雅的烧一直不退…再不用药她会死的！”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
“那也不能出去送死！我们再想想办法…说不定…说不定军队明天就来了…”男人的声音苍白无力。
林凡循着声音，透过枯萎的灌木缝隙望去。只见对面居民楼的一层，一个阳台的窗户被木板钉死了大半，只留下几条缝隙。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幸存者。被困在这里，缺医少药，绝望地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救援。
林凡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这样的场景，前世他见过太多。同情心在末世是奢侈品，尤其是自身难保的时候。他不可能为了一群陌生人暴露自己，更不可能分享自己都紧缺的物资。
他安静地从冬青树后滑出，像一道影子般穿过小区花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身后的争吵和哭泣声渐渐模糊，最终被风声彻底吞没。
距离医院大概还有一公里左右。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似乎混合成了一种独特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前方的道路被一堆燃烧过的汽车残骸和坍塌的广告牌彻底堵死。林凡不得不再次拐进一条更窄的巷道。
这条巷子阴暗潮湿，地面满是碎玻璃和垃圾。两旁的墙壁高耸，遮住了大部分光线。
刚走进巷子一半，林凡猛地停住脚步。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陡然袭来！
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视线！
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想也不想，身体猛地向左侧一扑！
嗖！
一道黑影几乎贴着他的右耳侧飞过，“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他刚才位置后方的墙壁！那赫然是一根被削尖了的钢筋！尾部还在微微颤抖！
陷阱？！
林凡倒地瞬间立刻翻滚，躲到一个大绿色垃圾桶后面，心脏狂跳。
不是畸变体！是人为的陷阱！或者说，是伪装成陷阱的袭击！
“妈的，躲得挺快！”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从前方巷口的二楼窗口传来。
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贪婪：“看他背包！鼓鼓囊囊的！肥羊！”
林凡悄悄探头，看到两个男人从窗口探出身子，一个手里拿着简陋的弓弩，另一个拿着砍刀，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藏身的位置。
劫掠者。末世里比畸变体有时更危险的存在。
“小子！把背包扔出来！还有武器！爷几个心情好，说不定能饶你一条狗命！”拿弩箭的男人喊道，语气嚣张。
林凡眼神冰冷。他估算着距离和角度。硬冲过去风险太大，对方占据地利。后退？后退的路也可能有陷阱。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大声回应，声音带着一丝惊慌和讨好：“别…别放箭！大哥！我给！我都给！求你们别杀我！”
说着，他慢慢从垃圾桶后面站起身，举起双手，似乎吓破了胆。
窗口的两个劫掠者见状，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
“算你识相！快点扔过来！”
林凡一边慢慢向前挪动，一边笨手笨脚地试图摘下背包，嘴里还在不停求饶：“大哥…我就这点吃的了…能不能给我留一点…”
“少他妈废话！快点！”拿砍刀的男人不耐烦地吼道。
就是现在！
林凡看似因为恐惧而手滑，背包带子突然脱手，背包“啪”地掉在他身前不到一米的地上。
两个劫掠者的目光瞬间被掉落的背包吸引！
就在这百分之一秒的疏忽间！
林凡举起的双手猛地放下，右手以快得惊人的速度抽出腿侧的狗腿刀，身体如同猎豹般爆发出全部力量，不是前冲，而是猛地蹬踏旁边的墙壁，借力向上窜起！
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了二楼窗台的外沿！身体借势一荡！
窗口的两个劫掠者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们只看到黑影一闪，那个刚才还吓得瑟瑟发抖的“肥羊”，竟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窗外！
林凡的眼中寒光爆射，右手狗腿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噗嗤！”
拿着弓弩的男人喉咙瞬间被切开，鲜血喷溅了旁边同伴一脸！他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嗬嗬作响地倒了下去。
“啊！！！”拿砍刀的男人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举起砍刀。
但林凡的动作更快！松开抓住窗沿的左手，身体撞破早已碎裂的窗户玻璃，直接冲入屋内！在撞入对方怀中的同时，狗腿刀由下至上，狠狠捅进他的下颌！
惨叫声戛然而止。
男人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眼中充斥着惊恐和难以置信，最终软软倒地。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凡喘息着站起身，冷漠地拔出狗腿刀，在男人的衣服上擦干净血迹。他检查了一下房间，除了这两具尸体，没有其他人。
他走到窗边，小心地向下望去。巷子里没有其他埋伏。
他迅速下楼，捡起自己的背包，重新背好。看了一眼钉在墙上的弩箭，想了想，还是费力拔了下来，虽然简陋，但或许有点用处。
没有再看那两具尸体一眼，他快速穿过巷子。
刚才的遭遇战虽然短暂，但动静不小，很可能吸引了附近的注意。他必须更快。
终于，拐过最后一个街角，海都市医院那栋灰白色的主体大楼出现在视野尽头。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的林凡，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医院外围的围墙多处坍塌，锈迹斑斑的救护车和私家车横七竖八地堵塞了入口广场，许多车辆都被烧得只剩框架。广场上游荡着数量不少的畸变体，它们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微光下如同鬼魅。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医院主楼那巨大的玻璃幕墙上，林凡看到了几个巨大的、仿佛被什么庞然大物撞击出的破洞！破洞边缘还残留着深褐色的、喷溅状的污秽痕迹！
这里根本不是临时避难所，这里分明是一个已经被攻破的魔窟！一个畸变体巢穴！
林凡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苏婉…她在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