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里黑得压人,只有怀里铁片那点幽蓝光晕,勉强勾出脚下凹凸的石子路。空气又湿又冷,带着股土腥气和更浓的金属锈味,吸进肺里像塞了把冰渣子。林宇拖着那条快没知觉的伤腿,一步一步往前蹭,脚步声在窄道里撞出空洞的回响。
走了不知多久,岩缝渐渐宽了些,能直起腰了。前方隐约有微光,不是铁片那种幽蓝,更像是……自然光?
他加快步子,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是个不大的天然岩洞,洞顶有裂缝,惨白的天光像薄刀子一样割下来,照亮了洞里的景象。洞壁布满抓痕和干涸发黑的血渍,地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物资箱和损坏的仪器零件,角落里甚至还有个小型的、早已熄灭的篝火堆灰烬。
这里有人待过,而且时间不短。
他的目光立刻被岩洞中央的东西吸引了。那里用碎石块勉强垒了个矮台,台上放着一本被透明防水布仔细包裹的笔记本,笔记本上,压着一块他熟悉的东西——那种亮晶晶的合金碎屑,比他之前收集的都要大块,纯度似乎更高。
是父亲留下的?
他心跳漏了一拍,快步走过去,小心地拿起笔记本。防水布下面,笔记本的封面是普通的牛皮纸,已经磨损得厉害,上面没有任何标识。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是父亲的,他认得。但不同于以往工作报告的严谨,这里的字迹潦草、急促,甚至有些狂乱,仿佛在极度紧张或痛苦下写就。
“他们骗了我们……‘摇篮’不是希望,是毒饵……‘原型体’在挑选,在吞噬……St系列只是养料,是它蜕变的垫脚石……”
“我是00,第一个,也是最早察觉的……我试图警告,但没人信,陈也……”
陈?陈博士?父亲果然和他一起发现了问题。
林宇快速向后翻,大部分是断断续续的记录,充斥着实验数据、失控现象的描述以及对“原型体”本质的恐惧猜测。父亲似乎一直在寻找对抗“原型体”影响,或者至少是保全自身意识的方法。
直到最后几页,记录的内容变了。不再是绝望的控诉,而像是一种……诀别的留言,或者说,指引。
“它渴望‘初胚’,渴望完整的‘容器’……宇儿,如果你看到这些,说明他们还是找到了你,或者……你找到了这里。逃!别信任何‘白塔’的许诺!那不过是另一个更大的‘摇篮’!”
“但我给你留了条路……不是去‘白塔’,是离开这一切的路……”
字迹在这里更加混乱,仿佛写字的人正在与什么无形的东西搏斗。
“记住……共振频率……逆相位可以……干扰……钥匙……铁片……它们是信标,也是……枷锁……”
“去……初始之地……我们发现‘它’的地方……那里有……答案……或许也是……终结……”
后面是几行完全由数字和奇怪符号组成的序列,像是某种加密的坐标或者公式。而在这些序列的下方,父亲用尽最后力气,画了一个极其简陋的、歪歪扭扭的地图,标注了一个地点,旁边写着一个词:
“归墟”
笔记本到这里戛然而止。
林宇合上本子,久久沉默。父亲的话像锤子,一下下砸在他心上。白塔是陷阱?共振频率,逆相位干扰?钥匙和铁片是信标也是枷锁?归墟?
所有的线索似乎在这里打成了一个更复杂的结。
他拿起台上那块更大的合金碎屑,触手冰凉,内部似乎有微弱的能量流动。他尝试着像之前那样,用指尖轻轻摩擦。
“嗡……”
一阵极其轻微、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的共鸣感,从碎屑和他怀中的铁片、钥匙同时传来。这一次,他清晰地感知到了两种不同的“频率”——一种来自铁片和钥匙,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指向性,指向所谓的“白塔”;而另一种,更微弱,更隐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排斥”感,仿佛在抗拒着前者的牵引,指向了父亲地图上那个名为“归墟”的方向。
信标与枷锁……原来如此。
去“白塔”,是顺从这信标的指引,踏入已知的陷阱。
去“归墟”,则是要挣脱这枷锁,遵循父亲用命换来的、未知的警告。
他低头,看着手中父亲那本充满痛苦与挣扎的笔记,看着那简陋的地图和“归墟”二字。
天光从洞顶裂缝冷冷地照下来,在他脚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这一次,选择权,又一次摆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