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军管的最后一日，威远县城的晨雾还未散尽，西城门内已响起此起彼伏的脚步声。王大力提着染了些尘土的鬼头刀，正盯着士兵们将最后一批搜出的团练押往马厩，见赵虎带着两个旧部匆匆走来，脸上立马堆起不耐烦：“那些藏在粮栈地窖里的绿营兵都清出来了？别又漏了哪个滑头。”
“大力将军放心！”赵虎抱拳，脸上带着几分讨好，“末将带着弟兄们把县城翻了三遍，连城隍庙的神龛后头都查了，一共32个绿营兵，50个团练，一个不差。那几个当年帮周文彬催粮打人的，我单独圈在一边了。”
王大力“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马厩方向，隐约能听见里面压抑的啜泣声。他刚要转身往县衙去，就见街尽头扬起一阵尘土，伴着马蹄声与车轮滚动的轰鸣——吴烈带着骑兵部护送着山寨的百姓来了。
黑龙旗在队伍最前面飘扬，骑兵们腰挎马刀，神情警惕地护在两侧，中间是推着粮车、牵着孩子的老弱妇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陌生地界的好奇与不安。吴烈勒住马缰，看到王大力，立马翻身下马：“大力兄弟，山寨老少和所有物资都到了，一路没出岔子！”
“大当家在县衙等着呢，我先带弟兄们安置百姓。”王大力说着，冲身后挥手，“把东街上那些空屋子都打开，每户派两个人帮忙搬东西，动作轻点，别吓着孩子！”
士兵们应声而去。这些空屋多是之前官吏或逃亡乡绅留下的，柳书言早已提前登记造册，门窗完好，打扫干净便能住人。老人们牵着孙辈走进屋子，摸着久违的木床眼眶发红，妇人们则忙着将包裹里的衣物铺展开，空气中渐渐有了烟火气。
王大力安置妥当，快步赶回县衙。正堂内，王九击正对着案上的几本册子出神，陈敬之站在一旁，腰杆弯得像张弓。见王大力进来，王九击抬了抬眼：“清点得如何了？”
“大当家！”王大力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得震得屋梁微响，“俘虏都清完了，32个绿营兵，50个团练，全关在西城门马厩。作恶的那13个也挑出来了，都是手上沾过百姓血的，您看怎么处置？”
王九击指尖在册子上敲了敲，目光转向陈敬之。陈敬之连忙上前一步，捧着手里的清单念道：“回大人，库房和官仓都清点完毕。兵器方面，缴获鸟枪190杆，其中23杆枪管略有锈蚀，擦拭保养后可正常使用；抬枪12杆，木架完好；劈山炮8门，炮身无损，只是跑车都在激战中打坏了，县里铁匠铺说三五日可修好。另有川弓70张，箭簇3200枝，棉甲76具，修补后能用。”
“粮食呢？”王九击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官仓和社仓合计600万斤！”陈敬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邀功的急切，“其中稻谷420万斤，糙米110万斤，玉米50万斤，荞麦和豆类20万斤，社仓应急粮还存着100万斤，都按大人的吩咐单独封存了！”
王大力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600万斤粮食，足够黑风军和山寨百姓吃上好一阵子了。他忍不住插话：“大当家，有了这些粮，咱们再也不用像在山寨时那样愁过冬的吃食了！”
王九击没接话，拿起兵器清单反复看了两遍，忽然抬头问赵虎：“你熟悉城防，这8门劈山炮修好后，安置在哪个城门最合适？”
赵虎刚从外面进来，闻言连忙上前：“回大人，东城门对着官道，是咽喉要地，可放3门；西城门临近河道，放2门；南北两门各放1门，剩下1门留作机动。这样无论哪边有动静，都能立马架炮应敌。”
“就按你说的办。”王九击点头，“你亲自盯着城里铁匠铺修跑车，我一会派山寨的铁匠也去。修好一门就立刻安置到位，日夜派人看守，不许出半点差错。”
“末将领命！”赵虎躬身应下，转身匆匆去了。
这时，吴烈大步走进正堂，身上的棉甲还带着风尘，见了王九击立马单膝跪地：“大当家，骑兵部护送任务完成，弟兄们都在城内待命，听候调遣！”
“起来吧。”王九击示意他起身，“山寨的物资都卸了？”
“卸了！粮食、布匹、药材都入库了，弟兄们的兵器也清点过，就等您吩咐。”吴烈站起身，目光扫过案上的清单，脸上露出喜色，“没想到这威远县这么富庶，至少比那几个山寨富，光粮食就有600万斤！”
“富庶是百姓的，以前都被那些狗官贪墨了。”王九击冷笑一声，拿起赋税账目册，“柳书言刚送过来的，去年上忙地丁银就加征了三成，还有各种捐输，百姓哪还有活路？”
他将册子扔回案几，语气陡然加重：“王大力，你去通知下去，明天一早开仓放粮，每户百姓领两斗米，孩童减半。再贴出告示，黑风军接管后，田税只收三成，往年欠税一概免除，所有临时摊派全部取消！”
“好嘞！”王大力兴奋地攥紧拳头，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王九击叫住他，“那些俘虏，作恶的13个拖去菜市口毙了，首级挂在四门示众，给百姓一个交代。剩下的绿营兵里挑15个懂器械维修的，团练里留20个会种地的，编入辅兵队，让赵虎带着操练。其余的发两斗干粮，勒令他们回家务农，敢再投官府当兵，格杀勿论！”（有兵源了，这些有恶习和训练不够的俘虏就不收编了）
“明白！”王大力重重点头，大步流星地去了。
正堂内安静下来，陈敬之见王九击没有新的吩咐，试探着问：“大人，库房的银钱和绸缎要不要再清点一遍？”
“不用了。”王九击摆摆手，“银钱充作军饷，绸缎分给山寨的老弱妇孺。”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传话！”陈敬之连忙应着，倒退着走出了正堂。
吴烈看着他的背影，皱眉道：“大当家，这陈敬之油滑得很，留着他会不会出事？”
“出事就毙了。”王九击语气平淡，“现在咱们刚占县城，少不了用他这种熟悉事务的人。等柳书言把政务理顺了，他要是还不安分，有的是处置他的法子。”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的阳光正好，街上已听不到厮杀声，取而代之的是孩子们的嬉闹声和士兵们搬运物资的吆喝声。山寨的百姓正陆续搬进空屋，一名老妇人牵着孙子，对着帮忙搬床的士兵连连道谢，士兵挠着头笑，露出几分腼腆。
吴烈也走到窗边，望着这一幕，脸上露出感慨：“大当家，咱们终于有个安稳的家了。”
“这只是开始。”王九击的目光望向城外的田野，那里稻浪翻滚，正是丰收的时节，“威远县是咱们的根基，守好这里，才能让弟兄们和百姓都过上安稳日子。”
他转头看向吴烈：“你带骑兵部去城外巡逻，半径三十里，看看周边镇村乡绅有没有异动。记住，只巡逻，不扰民。”
“末将明白！”吴烈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王九击独自站在窗前，指尖轻轻叩击着窗棂。案几上的清单还摊开着，600万斤粮食、缴获的武器，这些都是黑风军在威远立足的底气。
这时，王九波兴冲冲地跑进来，手里拿着几张纸：“大当家，方鸿儒刚送来的，县学的生员都愿意留下来，还写了谢恩的帖子呢！”
王九击接过帖子，上面的字迹工整，满是感激之词。他淡淡一笑，至于是真心实意还是无奈之举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干活。将帖子放在案上：“让方鸿儒好好教那些生员，以后治理县城，少不了读书人。”
“哎！”王九波应着，又想起什么，“对了大当家，周文彬那三个瓜娃子，今天还在城外地里磨蹭，要不要让弟兄们催一催？”
“不用。”王九击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让他们磨，饿几顿就知道干活了。告诉看守的士兵，别让他们饿死，也别让他们偷懒，这是他们欠百姓的。”
王九波笑着应下，转身跑了出去。正堂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王九击敲击窗棂的声音，沉稳而坚定。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案上的兵器清单，也照亮了他眼底的锋芒。
威远县城的天，彻底变了。黑风军的黑龙旗在城头猎猎作响，600万斤粮食堆满了官仓，8门劈山炮正等着修复上架。山寨的百姓安了家，城里的百姓盼来了久违的安稳，王九击知道，他的第一步，走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