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三人同行,就会减损一人;一人独行,反而得到朋友。
含义: 在减损过程中,群体易生分歧而减员(三人行则损一人),独自行动反易得同道(一人行则得其友)。象征减损需注意人事协调,孤立反易成事。
六三故事:
历城的春日,来得迟缓而艰难。
尽管减税令已颁布数月,但底层百姓的脸上,依旧镌刻着深深的忧虑。官署门前的公示木牍,虽然刻着清晰的税目与数额,但对于大多数不识字的乡民而言,那依旧是天书。
疑虑,如同春日的野草,在暗处悄然滋生。
“官家说的话,真能作数吗?”
“说是三成,到时候胥吏下来,谁知道会不会又加码?”
“往年不也说过要明示?最后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流言在乡间弥漫,信任的建立,远比政令的颁布要缓慢得多。
减深知,若不能将“税制公示”真正落到实地,让每一个乡民都明明白白,那么之前的努力很可能付诸东流,甚至引发更大的信任危机。
必须派人下去,深入各乡,宣讲政令,听取民声,并监督执行。
属官谷主动请缨:“大人,此事关乎民心向背,谷愿往!”
减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你一人之力,恐难覆盖全境,且易被当地胥吏蒙蔽。需组一巡查小组,互相协作,亦可示之以公。”
他斟酌人选。谷,正直敢言,可为主干。另需一位熟悉本地乡情的老成胥吏,他选中了在官署多年、口碑尚可的胥伯。再加一位精于计算的年轻文书,负责记录核查。
三人行——一个看似稳妥的组合。
减亲自为他们送行,寄予厚望:“此去,非为监察,实为沟通。务必将朝廷德政、本官决心,晓谕乡民。同时,倾听其疾苦,记录其建言。你三人需同心协力,互为臂助。”
谷信心满满,胥伯恭谨领命,年轻文书也跃跃欲试。
小组出发了。
起初几日,尚有消息传回,言及某乡宣讲顺利,某村民众踊跃。
但很快,不好的风声就传到了减的耳中。
先是谷派人送回密报,指责胥伯与地方乡绅过往甚密,宣讲时避重就轻,对民众提出的尖锐问题含糊其辞,似有回护当地胥吏之嫌。
紧接着,胥伯也托人带话,抱怨谷年轻气盛,不谙世事,动辄当面斥责乡里长老,引得地方反弹,工作难以开展。
而那年轻的文书,夹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记录工作也变得滞涩不前。
三人小组,尚未触及核心问题,内部先起了龃龉。
减接到消息,并未感到意外,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他召来那位返回送信的文书,细问情由。
文书面带苦色:“大人,谷大人要求严格,凡事皆要刨根问底,胥伯则主张和气生财,凡事留有余地。两人意见相左,争执不下。小人……小人不知该听谁的,记录之事,也常被双方质疑偏颇……”
则损一人——果然,三人同行,因目标、性格、立场差异,非但未能形成合力,反而互相损耗,使得其中意志相对薄弱、或立场不坚者(在此是那年轻文书)首先陷入了无所适从、近乎“退出”的尴尬境地。团队的效力,尚未对外,先对内打了折扣。
减意识到,问题比他预想的更严重。这不是个人的对错,而是群体行动本身易生的弊端。各有心思,互相掣肘,力量尚未发出,已在内耗中消散。
他当机立断,下令:“传令,巡查小组暂停工作,所有人即日返回官署。”
命令下达,减心中已有决断。
他拒绝了谷再次单独前往的请求,也排除了重组人选的方案。
次日清晨,减换上了一身半旧的葛布衣衫,只带了少量干粮和一份简易的舆图,牵着一匹驽马,悄然出了官署后门。
一人行——他决定,亲自前往。
没有仪仗,没有随从,甚至没有通知任何地方。
他要去看看最真实的情况,去听听最底层的声音。
他首先去了传闻中矛盾最深的西乡。
他没有去找乡绅长老,也没有惊动当地税吏,而是直接走向田间地头。
正在劳作的农人看到这个牵着瘦马、衣着朴素的外乡人,起初并未在意,只是埋头干活。
减蹲在田埂上,看着老农费力地挥舞着锄头,开口道:“老丈,这地看着挺肥,今年收成应该不错吧?”
老农抬起头,擦了把汗,打量了一下减,叹了口气:“肥啥呀,都是汗水浇出来的。只盼着官家说话算话,少收点租赋,能让娃儿们吃上几顿饱饭就知足喽。”
“我听说,城里来了位新税官,不是已经减税三成了吗?还张了榜。”减故作不知地问道。
“榜是张了,”老农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可谁认得那些字?胥吏下来,还不是他们红口白牙说了算?前几日倒是来了几个官爷,说的挺好听,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吵吵嚷嚷的,也没说清楚个啥,最后不了了之。谁知道是不是做样子给我们看?”
减的心沉了一下。他继续和蔼地问道:“那若是官家派人,就一个人,好好跟你们说清楚,每条每项都掰开了揉碎了讲,你们可信?”
老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那敢情好!只要是真的,一个人来说,我们反倒听得进去!人多了,七嘴八舌,谁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在另一个村子,减遇到了一群正在修缮水渠的村民。他放下行囊,挽起袖子,也跟着一起干了起来。
起初村民们有些拘谨,但见减干活卖力,手上很快磨出了水泡,却毫无官架子,便渐渐话多了起来。
他们抱怨水渠年久失修,抱怨胥吏摊派劳役不公,也小心翼翼地打听减税政策的细节。
减一边干活,一边用最朴实的话语,将税制一条条解释给他们听,并承诺会将修渠之事记下,设法协调。
他的真诚与务实,渐渐打动了这些淳朴的乡民。
则得其友——当他独自一人,放下身份,以平等的姿态融入他们时,隔阂反而消失了。他不仅听到了真话,更赢得了信任。
一个名叫“石头”的黝黑青年,在歇息时凑到减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先生,您不是普通人吧?我瞧您说话条理清楚,又认得字,还关心我们这些泥腿子的事。”
减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石头,若让你帮着把今天说的这些税制,讲给村里其他人听,你能讲明白吗?”
石头用力点头:“能!先生讲的我都记下了!比前几天那几位官爷说得明白多了!”
“好。”减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就做我在西乡的‘税制宣讲友’,如何?我不在时,由你向大家解释,若有不清之处,或胥吏乱来,你可直接到城东官署找我,就说是‘减的朋友’。”
石头激动得脸都红了,挺起胸膛:“先生信得过我,石头一定办好!”
不仅是石头,越来越多的乡民,被减的独自深入和诚恳态度所感染。他们围拢过来,不仅听讲,更踊跃地提出自己对税赋、劳役、水利等各方面的看法和建议。
这些来自最基层的声音,是减坐在官署里永远听不到的宝贵财富。
他一一记在心里。
一人行,则得其友——当他摒弃了繁文缛节和冗员随从,独自深入民间时,反而打破了官民之间的壁垒,赢得了真正的朋友(则得其友)——这些乡民,以及像石头这样愿意为他奔走效力的基层助手。
数日后,减风尘仆仆地回到官署。
他没有责怪谷的急躁,也没有追究胥伯的圆滑。只是召集属官,将他此行所见所闻、所获建言,详细道来。
然后,他根据这些真实的反馈,重新调整了税制公示的推行策略。不再依赖容易内耗的“小组”,而是培训了一批像石头这样的“乡间宣讲友”,给予他们简单的凭证和明确的指引,让他们成为联通官署与乡民的桥梁。
同时,他加强了对胥吏下乡行为的监督与抽查。
策略一变,效果立竿见影。
乡民们更愿意相信身边熟悉的“石头”们,税制公示真正开始深入人心。官署的政令,第一次如此顺畅地抵达了底层。
谷看着这一切,感慨道:“大人,我明白了。损不在众,在精;不在势,在诚。 三人同行,看似势众,实则力散;一人独往,看似势孤,反因诚心而得真友,汇聚众力。”
减微微颔首,望向官署外广阔的原野。
他再次领悟到“损”的智慧。有时,减损不必要的庞杂人手与形式(三人行则损一人),回归简单与本质(一人行),反而能达成更高的效率,赢得更坚实的支持(则得其友)。
通过减推行税制公示时,选派三人小组巡查各乡却因内部目标不一、性格迥异而互相掣肘,导致效率低下、一人近乎退出(三人行则损一人);减遂改为独自深入乡里(一人行),以其真诚、务实的态度打破官民隔阂,不仅获取了真实民情,更赢得了乡民信任,培育了如石头般的基层得力助手(则得其友)。生动阐释了损卦六三爻辞“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的深刻内涵。在减损之道的人事安排上,并非人多力量大,复杂的组合反而容易因内部损耗而减员;有时精简人员,甚至独自承担,以绝对的真诚直面问题,反而能消除隔阂,凝聚人心,赢得真正的同道与支持。此章揭示了“减损”形式、回归本真在人事协调中的关键作用,凸显了“诚”在化解困境、建立连接中的核心力量。